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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母亲?花

2021-12-23抒情散文云破月出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40 编辑

母亲·花那年正月十九,一个飘雪的日子,母亲安详地睡去了。父亲告诉我们,母亲弥留之际,对父亲说,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来叫她,让她去看管花园。还说,她去看过,……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40 编辑 <br /><br />母亲·花
  那年正月十九,一个飘雪的日子,母亲安详地睡去了。父亲告诉我们,母亲弥留之际,对父亲说,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来叫她,让她去看管花园。还说,她去看过,那是一个很大的花园,各式各样的花,可好看了。父亲是从来不信迷信的人,可这次,父亲却一反常态,疑惑着说,备是真的?

  母亲一生爱花,但母亲一生也没养过名贵的花。

  我家的老宅院不算小,足有一亩地。院中间是一条用河套里挖出来的薄石板片铺成的小道,从屋门直着通向大门。小道东边,一半是一溜排列着的鸡架、鸭架、猪圈,猪圈前还有一棵盆口粗细的大桃树;另一半是一个小菜园,我们叫做上园子。上园子栽葱,栽辣椒,种生菜和黄瓜。西边的一整块是一个大的菜园,我们叫做下园子。下园子一年种两季。春天时,种土豆。入了伏,出了土豆,晒几天,等地皮花打脸了,就种大白菜。农谚说,头伏萝卜二伏菜。菜指的就是大白菜,要到了二伏才种。早了趴棵子,不抱心,晚了长不成。上下园子都是用石头垒成二尺高的矮墙,再用大柴夹上杖子,一角留出豁口,用粗壮的荆条编成一扇园门,挡鸡挡猪。

  每年,菜园的规划布置都是由母亲来做。庄户人家拿土地最金贵,拳头大的一块,也都要派上合理的用场,绝不许有丝毫浪费土地的现象存在。而母亲在这方面的表现尤甚。也难怪,因为母亲是吃过大苦的人。1948年,那场遍及辽冀的大饥荒,使多少人成为路边饿殍。真到今日,上了年岁的人说起“48年大挨饿”的事,仍是心有余悸,言者变容。姥姥家二姨和三姨都死于这场骇人听闻的大饥荒中。母亲“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自然视粮如命,安排园中物事也就更加精打细算。旮旯犄角,不留一星空地。有时,大哥二哥嫌母亲太磨叽,说,大不了就一棵棒子的事,犯不上这么抠抠嗍嗍的。母亲就说,你们是没饿着啊,48年大挨饿的时候,要是有这一把粮食,你二姨三姨也死不了。

  母亲虽然如此看重土地,但每年还是要雷打不动地留出一小疙瘩地方来,栽那棵开粉红色花的西番莲。西番莲是宿根花,有块根,称为薯子。春天栽下薯子,很快就酿出像艾蒿似的叶芽,没俩月工夫,就长成了茂盛的一蓬,开出了一大朵一大朵状若牡丹的花来。西番莲花大而色鲜,它一开,满院子亮堂堂,香喷喷,原本简陋寒酸的老宅院里一下子便生出不少雍容华贵的味道来。西番莲花期长,春夏间开花,一直要到入秋见霜后才渐渐凋谢。其间花朵陆续开放,一朵才蔫,另一朵又露新蕊,总没有间断的时候。这时节,母亲一有空,总是手扶着杖子,细细地端详着这一蓬花,咋看也看不够的样子。末了,母亲还不无遗憾地说,要是把这半拉院子都种上这花,准好看。

  快上冻的时候,母亲挖出西番莲的根,带着土装在一个破筐头儿里。装着西番莲的筐头儿先是放在屋子的一个角落,一般是靠北墙的两口腌酸菜的大缸下。西番莲根怕伤冻,一冻,再一化,就会腐烂。农家土屋是没有专门的保暖设施的,虽然有火炕,但冬天的温度还是很低,墙上要挂霜花,盆子里的水也要结冰。因此,等到屋内见了冰碴时,母亲就要张罗着把它移到菜窑里过冬了。第二年一开春,再拿出来,多余的薯子送人,选健硕的换个地方(防重根)栽下,过一两个月,在栽下薯子的地方,就又长出茂盛的一蓬西番莲来。

  下园子种土豆和大白菜,备上垄就行,不做畦。上园子种的则是平日里可随吃随摘的杂色青菜,一般要做成畦子,显得规整,也便于浇灌。畦与畦之间留出过道,不要很宽,放下一只脚就行了。畦子做完了,各种菜蔬的种子也都各就各位了,母亲就跐着一只小板凳,从大屋的明柁上取下一个满是灰尘的大纸包来。打开纸包,里面又是若干个小纸包。母亲把小纸包一一打开,一拉溜摆在炕上。纸包里都是各种花的籽儿,颜色和大小都不同。我知道名字的有芝麻桃、江西腊、大杆子……都是不名贵的花,但都很皮实,庄稼院里不养那些娇气的花。母亲把这些花籽种在靠过道的畦梗上。等到畦里的秧苗长到一拃长的时候,这些花就开了。于是,我们家的上园子就成了一个不错的花圃。绿莹莹的菜秧棵的四周,又圈着深红、浅红或金黄的花边,成了很有诗意的艺术品。这艺术品的制作者就是母亲。

  芝麻桃、江西腊和大杆子这些花大多是随开花随结籽儿。一朵花开过了,就有一泡花籽成熟了。在别人欣赏着花的美丽的时候,母亲又忙着把一泡泡的花籽收集起来,晾干,打包,放到大屋的明柁上去,留着下年再种。在母亲眼里,这些花啊朵的,都像小猫小狗一样,是通人气的,是不能乱扔乱丢的。

  猪圈前的那棵桃树,要是按照父亲的意思,早砍了,说是太欺地。几次和母亲商量,母亲都没吐口。母亲表面上的理由,一个是桃树能给猪圈添个荫凉,伏天解了许多暑气,猪也差易上火;再一个,好歹还能结几个桃子,不指着它卖钱,咋也能给几个孩子占个嘴,解解馋虫。其实,还有一个理由母亲没有说,那就是,倘砍了,可惜了那一树好花。父亲明白母亲的意思,也不争,说过就拉倒了。说树欺地,母亲比谁心里都有数。那一年开春,母亲围着桃树转悠了两三天,终于下决心,让大哥借来一把搂锯子,母亲在树下指挥着,大哥骑在树桠巴上,锯掉了靠菜园子那边的两个杈子。原本对称长着四个杈子的桃树,一下子变成了一棵歪脖树,着实把母亲心疼够戗。桃树开花的时候,母亲坐在树下,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要是不砍那两个杈子,不定多好看呢。

  母亲一生爱花,但母亲的确没养过名贵的花。

  父亲又一次和我说起母亲临走时留下的话,最后仍然疑惑着说,备是真的?我说,真的,一定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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