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满青藤的老屋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53 编辑 <br /><br />　　仲夏，窗外的雨很大，也很疾，雾色的雨帘层层晕染着街景，坐在窗前，抬眼远望，一帘朦胧，一帘苍茫。

　　雨沿着屋檐攒成珠链自高向低串成了雨线，断续不停，这滴落的雨珠同样也穿起了记忆的回想，亦穿起了平日里自己蛰伏的念想，挣脱了这幅皮囊的束缚，随云雨飘浮而出，任凭它无拘无束地浪迹天涯……

　　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小鸟，但那并不是真正意义中的小鸟，而是自己想要放飞的灵魂。就在孤寂的夜，在现实的压榨下，灵魂不时的攒腾出来，而灵魂也只是想和时光倾吐内心孤寂的独白，清醒的意识里任由那股思想的精髓随意的流淌，流淌，幽暗、沉寂、空灵、无奈，终难释放怀揣的那份孤独，到最后读懂的仍是现实的无奈，于是敲开阳光的窗棂，让自己理性回归，回归到那无邪的童年，回归到那金色的记忆之中。

　　土木结构的楼房，应该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主流建筑，很多人把这样的建筑称作“干打垒”，老屋就是这样的二层建筑，据说当时还是由苏联人建造的。木质的窗扇是掩映在绿藤之中的，年少时的我，总是喜欢趴在窗口，看着南边有着皑皑积雪的秦岭山脉，垂落的爬墙虎的藤蔓，凌空悬挂于窗前，摇摇荡荡，只只青色的绿蝶摇曳着翠绿的羽翅覆满整个赭色的藤条，微风频过，翩翩而舞的叶子，亦如那彩蝶偶合的羽翅，传递着灵动的轻盈。

　　土坯的围墙，很多地方都剥落下白灰的外表，土色的大砖坯紧紧的贴伏在一起，稍小些孩子们，常常背着大人在那些破败的墙角里用手抠挖着土墙，在潮湿的土坯墙里找寻着圆圆的西瓜虫与肥肥的土鳖虫，运气好的话，一天可以找到好几条土鳖虫，用草绳穿成串，挂在自家窗下阴干，那是一样比较贵重的中药材。当然还有蝉蜕，那时的学费往往就是这些东西拼凑的。

　　姐和我同屋。姐比我长许多（十几岁）。我的无知与姐的青涩，应该都记录在那爬满青藤的老屋里。

　　遥隔的草坪，常常于血色的黄昏后传来悠扬的吉他声，技艺并不算纯熟，但真的很好听，只是断续的乐曲并不可以完整的去倾听，大概弹奏的是《绿岛小夜曲》吧。而此时的姐，大多是静静的在书桌前学习，只是偶尔停顿或变换着看书的姿态，而顽皮的我总是趴在窗棂上向外张望。不时招惹着姐姐来揍我。其实当时的我真的很无知，只想打探是什么样的人在窗外弹琴而已。

　　“青青的藤蔓，你可知道我的琴声，”

　　“多想采摘窗前的一叶，刻满琴的物语，”
　　……

　　“和月亮一起，陪着你”
　　……

　　“把所有心事交给了，你家屋外攀缘的信使。”

　　“隔着月光，剪下了这段青藤，”
　　……

　　“青藤把你的影子却拉的好长，好长……”

　　一首写着隽永小诗的书签，夹在姐姐常看的小说里，似懂非懂的我，两颊绯红，赶忙掩藏起来，其实这个写诗的人，最后不是我现在的姐夫。遗落在时光烟尘里的故事，正如流行过的歌曲，也是偶然才会有人想起这才去吟唱的。

　　月的光影爬上小木窗，帘外如水的风，轻轻的掀开纱质的窗帘，白日里捕捉到的蝉（是带着蝉蜕的幼虫）被我放逐于纱窗之上，蜕变，是蝉的本性，然而蜕变的过程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静静的开裂，从褐色的蜕壳的上部，先开裂一个半寸长的口子，鲜绿的幼虫，挣扎着摆脱外壳的束缚，一点点，一点点的挪动着身躯，小心翼翼的剥落着捆缚的一切，悬停，这种姿态很奇怪，多半个身位悬挂于空壳之上，用自然下坠的痛苦去完成最后的蜕变，这是一种没有声息的舒展，一对印满褶皱的羽翅，轻轻的煽动，柔韧的筋骨，不断的伸展，再伸展，终于绽放出豆绿色如纱质般的羽翅，此刻已蜕变成羽蝉的蝉会用足脚紧紧的裹覆着自己的空壳，静静的潜伏于自己的空壳之上，而鲜嫩华美的翠色羽翅，很快的就会老去，黑色的基调和路过的月光一起覆上了蝉的脊背，成年的蝉是黑色的！

　　清晨，当一缕阳光透过藤本的缝隙照射进屋时，晨露会把耳朵叫醒，第一件事情就是放了那些蜕变好的羽蝉。开窗，从纱窗上摘下一只只羽蝉，轻轻的放在爬墙虎的叶子上，这密密匝匝的叶子一直蔓延到楼的尽头。而后把干瘪的蝉蜕小心的收藏起来，这些蝉蜕也算作是自己的战利品吧，蝉蜕也是一种比较名贵的中药。蝉是很有灵性的一种动物，之所以要放掉它，原因很简单，它要在地底下修炼十七年，才可以换的这一夏的阳光。

　　生命本就是一个蜕变的过程，我们很多时候往往把自己潜伏于生命的表象，时时却不可以逃脱宿命的安排，曾经的抗争与逃避，既是历经的蜕变，也无法改变流转的年轮，亦如潜入了一段梦，可醒来后发觉一切都是那样真实的无法改变！哪怕是十七年的黑暗换来的一夏光明，亦不惜去承受生命的重载，而去完成真实的蜕变。那些在老屋里完成蜕变的蝉，早已淹没于尘世的风沙里，但这些清晰地记忆碎片，不时的拼接成一段段熟悉的影像，不断的丰润着关于老屋的记忆。

　　秋，捡拾着夏日里细碎的阳光来了，老屋也悄悄的换上了秋装。

　　霜，有时会感觉这个字眼很冷，在肃杀的季节里，阴冷，凋落，枯萎都会写进这个季节，但霜却会点燃一种色彩---红色！老屋在这个季节把自己的色彩燃烧了起来，是火一样的燃烧，常常于这样的季节里，并不会感到阴冷，层层翻卷的叶子似乎是一夜之间退却了冷色调，燃烧出火一样的色调，或深或浅，或浓或淡，橙红，鲜红，殷红，血色的红，层层不断，叶叶相连。这个季节里的小楼很美，浓艳的红叶一直要持续到冬上才会陆续退却。

　　悬挂于窗外红色的枝叶，不时煽动着血色的翅膀，招引着冬天的降临，窗外的场景不停变换，影移着时光的流转，无知与青涩一道消遁于云烟之外，挥之不去的一种隐痛在胸口隐隐作痛，老屋也只是记忆中的一个闪念而已，曾经那座爬满青藤的老屋影像早已淹没于尘世的流沙之中了。生命的过程，可以坚持不去蜕变但不可以没有本真，此刻笔端凝结的真实感触真的很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