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家雀

三只家雀
　　谷雨过后，白天渐渐长了起来，清晨贪睡的动物们都懒懒的不愿睁开眼睛。常常也是在这个季节里，春天匆忙收拾着行囊，将残花败柳一起打包，踏上了行程，而蓬勃的绿色毫不羞涩的固守在了所有生物们的视野里。

　　巨蜥般的藤蔓缠绕在楼宇间，狂奔后，惊慌的恐惧蔓延开来，巨型的须綩不断的将自己束缚起来，挣扎，逃脱，无助，绝望……几声流转的清音穿过天宇，停留在耳际，眼睑前亮了起来。梦，哦是可怕的梦魇！随即轻轻的舒展着自己的身体，重新又把自己的身体埋入柔软棉制品里，慵懒的不去搭理自己该做的事情，只想静静的让自己的肌肤充分感受最原初的柔美。“叽叽，叽叽”又有几声清脆的鸟语掠过，怀疑就在耳畔？蜗居高层，怎会有这等生灵的眷顾？循声探看，穿窗寻觅，在自家的空调室外机与墙壁的缝隙间，栖息着一家新房客------一窝家雀。在一间不大的房舍里，住着四口之家，具有返璞归真的建筑风格，是这家新房客最大的亮点。


　　“快，时间不早了，儿子吃完早饭就走吧！”已经习惯于这样有节奏的生活，每天按部就班做着固定的项目，无暇过多的关注这家新房客了。

　　伞檐滴落的雨滴，跳跃着四散开来，跌落在路旁的积水，泛起几片透亮的水花，远处雨雾茫茫。此刻正是下班时刻，匆忙的生命过客，漠然的行走着，奔波着。紫色伞下一张写满忧郁的脸，一个形色匆忙的女人与我擦肩而过，驻足回望，原来是高中同学文清。行行清泪清润雨中，文清不幸的遭遇在雨中流淌，可怕的事实在雨中哭诉，“癌症”！文清如花似玉的爱女逸婉患上了“癌症”。“癌症”是所有文字中我最痛恨的两个字，却要在二八年华的逸婉身上书写。我诅咒，我悲怜，看着文清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不敢想象这个女人接下来的生活。

　　鹅黄的嘴丫，肉色的肌肤，起伏的胸腹，那是充满生命力量的呼吸。晨曦洒满新房客的家，枯色的草杆与赭色的树叶，盘旋着堆砌成半圆的茅舍，三只小生命在这草窝中，嗷嗷待哺，娇黄的小嘴，张的老大，老大，形成三个大写的“Y”字，这三只“YY”不定的上下互动着，“叽叽”着。不一会雀妈妈回来了，嘴里叼着食物，在窝上警惕的盘旋了几圈，这才俯身而下，煽动的翅羽，频频点动的身形，俨然就是一位指挥家的风度嘛！在它腹腔中发出的声响，更像是一种召唤，小雀们随即“咕咕、咕咕”的回应着，它悉心的喂完每个孩子，用嘴清理着房舍，而后又起飞觅食而去了。


　　褐色的羽毛慢慢的生长出来了，暗色的条纹与浅色的毛羽逐渐划清了区域，鹅黄的嘴缘也慢慢退了颜色变得锋利起来，鸣叫变得更加的清脆。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一个问题，其中的一只雀儿子有问题，也许是先天的不足还是自身的问题，它很虚弱，毛色也很暗淡稀少，也不是那么活跃。而其余的两只都已经跃跃欲试的想伸展翅膀，神气活现的蹦过来跳过去的。雀妈妈依旧天天的劳顿，觅食，只是它有选择的多给这只有问题的小鸟一些眷顾，那两只发育良好的小鸟却不通融，凭着自己强壮的身体，总是可以先抢到食物，而雀妈妈拼命的将一些食物含着嘴中，一股脑的喂到那只病鸟嘴里。日复一日，强壮的两只小麻雀已经可以展翅高飞了，炫耀着盘旋着茅舍之上，而那只病鸟依旧病怏怏的趴着草窝上等待着雀妈妈的特别呵护和关照。

　　来苏水的味道很浓，墙上蓝色的“静”字压抑着人几乎要窒息。逸婉静静的斜躺在窗前的一个床位上，看着窗外，在孩子写满青春的这张脸上，却丝毫看不到血色和鲜活的气息，白皙的皮肤，浅浅的酒窝，弯弯的眉黛更像是出岫的烟云，逸婉冲着我微微的一笑，病态的妩媚便横生了出来。我言不由衷的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强壮笑靥的与文清和逸婉捞着家常。逸婉很单纯，文清并没有告诉她实际的病情，我也尽量克制不常常去看望逸婉，只怕那灵气的孩子察觉到什么。医院过道很明亮也很干净，但过往的人员表情都很凝重，文清还是落泪了，这已不知道是多少次了，我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默默的陪着文清落泪。临告别之时，文清突然自信的告诉我，她与逸婉都是教徒，神会保佑他们的，她随时随地都在为逸婉做着祈祷，而后眼中便闪烁出一种光亮。是呀，逸婉本被医生下了判决书只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而此时逸婉已经坚持了半年多了，我也被文清眼中的光亮射中，那是神的力量更是伟大母性的力量，我也坚信会有奇迹出现，并在心中默默承诺也为逸婉祈祷。

　　芒种过了，布谷鸟来了，麦子也黄了。夏天招摇着走近我们，西边的乌云很重，阳光透过重重的云朵，四射出来，每朵乌云的边沿都镶嵌着一道金边，风起云涌后，狰狞的天空仿佛要被某种力量撕裂，“轰隆隆”的雷声由远而近，一场雷雨是难免的了。这家新房客家已经清净了几天了，两只健康、成熟的小鸟已经告别了茅舍，展翅翱翔去了，从此就会有自己新的家园。而那只病鸟虽然在雀妈妈的呵护和关爱下没有过早的夭折，但它还是没有健康成长，无力的趴在枯草窝里，身上的羽毛依旧没有丰满，衰弱的呼吸带动着整个身体起伏着，雀妈妈拼命的把食物从自己的嘴里传递给它，它已经没有进食的欲望了，身体只有微弱的起伏，雀妈妈伸开翅膀，尽可能的把它全部护严实，不想让这风雨侵蚀于它，黑色的眼中亦放射出一种光芒，为之震撼的一种光芒！雨很大，风很疾，空气亦很沉闷，而雀妈妈一动不动，岿然如一尊雕塑。

　　出奇的清净，没有了往日里的“唧唧咋咋”，我的心头不由的一紧。巢里静静趴着干瘪了的那只病鸟，它早已经没有了呼吸。再想看一眼它起伏的身形，那是唯一可以证明它还活着的理由，但那只是我的奢望而已，在枯色的鸟巢里，匍匐着逝去生命迹象的小鸟，一种悲情猛然间陡增，恍惚中寻觅那只雀妈妈，却早已不见了踪迹。我的新房客和我就居住了短短的几个月，而这段共同相处的时光，是一段守望生命成长的时光，更是理解生命意义的时光。

　　端午来了，打那以后雀妈妈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亦不忍心把那个茅舍毁掉，只是让儿子把那逝去生命的小鸟埋葬了。文清忙着给住院的逸婉送粽子，我没有直接去医院，把事先准备好的香囊与粽子交给了文清。目送着文清去医院，临转身之际，我们不约而同挪住了对方的手，我们的手都很柔软且温暖，彼此沉默、无语，只有更紧的挪，更紧的握！我依旧看到了文清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一种生命力量的光芒！
[ 本帖最后由 清浅居 于 2009-5-31 18:2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