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莲花、马莲花

“马莲花呀马莲花，
风吹雨打都不怕，
勤劳勇敢会说话。
请你马上就开花，
请你马上就开花”

___歌谣

“马莲花和王喜喜私奔了！”，“马莲花和王喜喜私奔了！”三婶一路嚷着冲进了我们家的院子。
母亲从一堆金黄色的苞谷棒子中间抬起了头，茫然的望着三婶。半天她才回过神来似的“噢……！”了一声，又低十头去剥玉米了。在母亲的心里什么都比不上眼前这一院子黄灿灿的苞谷棒子重要。三婶急于把这个她认为很惊人的消息传播出去，半天见母亲没有反应出就失望的拖着脚步出去了。
母亲见三婶出去，才缓缓的抬起头来，解开围在她头上的那一方蓝莹莹的头巾，擦了擦额边的汗水，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展现在了母亲的嘴角。
马莲花是母亲一个表姐的女儿，那年十九岁，虽然没有读过一天的书但天性聪慧，长的虽然说不上漂亮，但也巧眉巧眼、端庄大方，是十里八村的小伙子心目中最想拥有的那一个媳妇的候选人儿。
王喜喜是农村小学的民办教师，岁数好象是二十七、八了吧，至今未婚。一年前听说王喜喜和马莲花好上了，应该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天经地义的好事，但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了一个马莲花的妈妈，她死活都不同意马莲花的婚事，并多次以死相逼。其实马莲花的妈妈也确实是在为马莲花考虑，因为王喜喜的家里实在是太穷了。对于一个在乡村生活了一辈子的妇人来说，她最清楚的就是一个家庭的贫穷对于自己的女儿意味着什么。
说起王喜喜家的穷来可也真是远近闻名的。王喜喜的爹是个铁匠，自打我们记事起人们就叫他“王铁”，所谓铁匠只不过是个农闲时节给村子里的人们打制一些铁锨、铁锄头、铁叉、铁犁铧……之类的一些简单的农用工具，他“叮叮当当”打了一辈子铁，即没能为自己的家里打来金，也没能为自己的家里打来银，倒是噼里叭啦的打下了五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而后他就在某一个春天的早上，在儿子们震天的哭声中和老王奶奶的昏厥中一命乌呼了，剩下了孤儿寡母一家六人，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五个孩子常是光脚丫上套着个破鞋片子，裤子破的没有一条囫囵的，一下子就成了远近闻名的贫困户。
转眼之间，儿子们都长大了。“呼啦啦”的一下子都长成了墙头大的小伙子，“父愁儿妻、儿愁父葬”，儿子们的婚事成了老王奶奶最为头疼的事情，但是由于穷，媒婆见了都弯着走。
那个时候，乡村流行换亲，就是如果一个家里有适龄的姐姐或者妹妹就要给自己的弟弟或者哥哥换一门亲事，但必须是对方家里也一定要有适龄的相亲对象，这种婚姻制度也不知是谁定的，反正它就在农村那一种特殊的地理领域里存在着，并让人们认可着。对于一个贫穷的农村家庭来说，这或许也许就是解决儿女们婚姻大事的最为圆满的事了。王喜喜的大哥那个时候已经成年了，尽管老王奶奶四处求情下话，让媒婆们给保个媒，但也没有一个媒婆愿意承担。而老王奶奶的女儿呢，早就给母亲发话了，如果让她给自己的弟弟换亲，她就去死。后来，她就找上一个当兵的小伙远远的嫁掉了，于是，王喜喜的大哥只能就眼睁睁地渡过了适婚的年龄。
王喜喜当时是他们家五个儿子中最为出息的一个，读书读到了高中毕业，也算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了。没能上大学，村里就推荐他去做学校的民办老师。他一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闲了就拿着一支笛子 “呜呜呀呀”的吹，这样吹着吹着就打动一个人的芳心，她就是马莲花。
马莲花家里姊妹五个，但只不过是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在当时她的那个弟弟还在马莲花父母的努力之中。马莲花是大女儿，自小就在家里帮妈妈做针线、学茶饭，或者是上地干活，贤惠能干是出了名的。由于没有上过学，马莲花对于有学问的王喜喜非常的崇拜，一有时间就拿着一本《新华字典》找王喜喜学认字，王喜喜也总是耐心的给她教，居然也认下了许多，还能简单的写一些书信了。
但马莲花的妈妈把马莲花看的非常的紧，一看到马莲花去找王喜喜，她就派自己的其他几个女儿轮流跟踪。回来细细盘问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而那些小女孩子们每次跟去都让王喜喜的几个水果糖就哄弄的到一边跳皮筋去了，这样每到星期天，王喜喜就可以整天和马莲花待在一起。但她们什么时候好上的，却无人得知。
第一个发现马莲花秘密的是三婶，她有一次悄悄的告诉妈说在苞谷地里看见王喜喜和马莲花了。为此母亲把三婶狠狠的骂了一顿，警告她少乱嚼舌头，但不久马莲花的妈妈就到老王奶奶家大闹了一场，还扬言说如果王喜喜再找他们家的马莲花，他们就把王喜喜的腿打折，后来还真听说把王喜喜掉在他们家的栋梁上痛打了一顿。
我那时在镇上上高中，放假回家马莲花找过我，她哭着对我说他们如果再打王喜喜，她就和王喜喜私奔。她觉得我是有文化的读书人，一定会理解她的。我把马莲花对我说过的话说给妈听，妈把我喝斥了一顿叫我少管闲事，但私下里我妈也劝说过马莲花的妈妈无数次但都无济于事。
后来，王喜喜的民办老师也被辞退了，王喜喜就又成了一个农民了。
马莲花的妈妈开始四处打听着给马莲花找婆家，好话瞎话说了一卡车，马莲花就是不答应。
终于在那一年的秋天，在一个村里人都忙着收拾苞谷的忙碌的日子里，马莲花夹着一个简单的小包袱和王喜喜私奔了，老王奶奶说家里只少了王喜喜的那一把笛子。
马莲花和王喜喜私奔的消息把那一个小小的村子给震惊了，村里德高望重的五爷，当天就把老王奶奶狠狠的训斥一顿，骂她教子无方，败坏门风。老王奶奶低着头一声都不肯，时不时用头巾擦一下眼角的泪水。
紧接着马莲花的妈妈就到老王奶奶家哭闹，她在老王奶奶家的炕上又哭又骂又跳，把炕也跳踏下了一个窟窿，自己还差点掉进灰里。她一边骂老王奶奶一家是骗子、强盗、不要脸之类的话，还把老王家的祖宗八代也拉出来狠狠的骂了一通；一边又侧耳听着外面的人们有没有传来一点马莲花和王喜喜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的消息。开始人们也来看热闹，后来就都忙着收拾苞谷去了。她连着闹了十几天，见没有人理她，就只好自己灰溜溜的回去了。
到了过春节的时候，人们开始传说马莲花和王喜喜在西藏，并说马莲花已经生下了一个胖小子。于是，关于马莲花和王喜喜的这段故事就渐渐的淡出了人们的话题。
时光又过了五年，马莲花和王喜喜回来了。听说王喜喜在西藏包工程发财了。因为他们一回来，就给马莲花的妈妈给了三万元钱，马莲花的妈妈高兴的四处相告，还给马莲花和王喜喜补办了一个十分风光的婚礼。也就在那一年，王喜喜给他的大哥娶了一房媳妇，但或许他大哥已经渡过了一个男人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他到底也没能留住那个外来的媳妇。因为不久，王喜喜的那个新嫂子就跟了一个做木工活的跑了。
马莲花和王喜喜在村子里待了大约一个月，把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拜访了一边,还给三婶带来了一件具有藏族特色的花毛衣，三婶脸色汕汕的接了过去，连着说了无数声“谢谢”。至于五爷早都已经过世了，马莲花和王喜喜还在五爷的坟上烧了纸。之后他们就又踏上了西去新疆的的征途，他们又准备在哪里去发展了。走的时候，他们带上了王喜喜的三弟，因为四弟和五弟都已经是大学生了。 那一年的春天，老王奶奶家门前的空地上开了一片蓝格莹莹的马莲花，一群孩子常常在花丛中一边抓蝴蝶一边唱：“一根毽，踢三踢，马莲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在孩子们的歌声中，老王奶奶常常从大门里探出头来笑迷迷地望着远方目光幸福而慈祥。 [　　 [ 本帖最后由 文珺 于 2009-5-25 08:32 编辑 ] 杂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