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慢点儿

路上慢点儿
　　5月初夏日，去B城学习。其实，如吾等慵懒消极、知足而乐者，学习不为稻粮谋，只不过打着学习的幌子，找一个暂离“家常”，放飞心情的机会而已。然而，待抛开琐碎俗事上路之后，才确信目极之处“纷纷红紫已成尘”，望着渐渐泛黄的麦梢，想着不几日，年迈的父母就要弯腰把成熟的麦粒拾搡进粮仓，不由恨起路林里那不时啁啾的黄鹂，想起那句“黄鹂不解农人苦，但共闲人钓绿槐。”

　　现在的我遥想父母的辛劳，却大多时候爱莫能助，也只能算作闲人了。与“黄鹂鸟”不同的是，作为农民的孩子，我深解农人之苦，为了脱离这份苦，我在父母“路上慢点儿”的叮咛中上路。如今，事隔经年，父母朴素的挂牵言犹在耳，也越发让我感慨万千。

　　少时的每次启程，如今的每次离别，父母好像只会说这么简单的几个字——路上慢点儿。然而，我却懂得其中所包含的深情厚意。无须多言，仅一句“路上慢点儿”，便可道尽所有，人生路上慢慢行走、平平安安，当是所有人最美好的祈盼。

　　搞不清是遗传还是习惯，少时听腻了那句“路上慢点儿”的我，现在也把这句话当成了叮嘱孩子的口头禅，以至于惹得小儿嘟起嘴巴，一个劲地嫌我罗嗦嫌我烦。

　　小儿一脸的不耐烦，恍如少时的我。于是，把刚要升上来的火气压住，立马把将要出口的“不知好歹”改为了“你别嫌烦，外人还懒得这样说你呢！”

　　可是，我错了，这句话说得太过武断。就算抛开以往混乱的记忆不谈，这次去B城逛街期间发生的一件事就让我思绪万千。

　　前面已经说了，去学习其实只不过是打着学习的幌子，仿佛像笼中鸟儿向往自由天空，企图放飞心情而已。以上课的名义聚在一起的同学们，下课后却不似年少时一样迅速作鸟曽散，而是寻摸着余下的时间到哪里玩玩儿。男生们提出去KTV，女生们则更倾向于逛街。不巧的是，这次惟一与我为伴的女同学，却更热衷于去唱歌，而不愿陪我逛街。啐一句“重色轻友”后，我只好悻悻地独自背包，前往B城的步行街。

　　步行街上商铺林立，人流如织。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女人如织”，因为步行街里清一色是各类服装店、饰品店、鞋店等，大多数女士逛街亦无非是想穿梭于这些小店，给自己淘得几件霓裳，觅得一份美丽，撷取几片愉悦。我亦不能免俗，与大商场里那些格调正统、板板正正的各类名牌服装相比，我似乎更钟情藏匿于各色小店中的那些缤纷与灵秀。尽管大多时候并不敢把那些裸肌露肤、个性张扬的花哨服饰，买来穿在自己身上，但，赏之却能悦目，能让人自觉不自觉的还原一下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心里偷偷一乐。

　　我一直以为女人逛街和扒手行窃有一定的相似之处，据说扒手行窃有一条行规，就是不能空手而归，而女人逛街又何尝不是如此，有时为了一件中意的衣衫不惜走遍大街小巷，大多数时候且是漫无目的的逛，最后中意不中意的总得买件才肯回家，否则，就老觉得对不起谁似的。

　　这不，我一个人把步行街从头逛到尾，从东走到西，试衣服试到头发蓬乱、腰酸背痛，最终淘得几件还算满意的衣裙，匆匆欲归时，方才想起时间。掏出手机一看，“俺的天啊！”手机上竟有六个未接电话，全是我家的座机号码。再看时间已是18点48分了，盯着尚且明亮灿烂的天空，疑惑着手机时间的准确性，赶紧回拨电话。当老公嗔怒着抱怨：你也不看看几点了，到这时还不回来，饭都等凉了。

　　听出老公怨责中的焦急，我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胆怯地说着对不起，并问他这个点还有没有回城的班车。得知没有后，或许是逞强或许是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我坚决拒绝他来接我。他无奈的交待，那你打个车赶紧回吧，路上慢点儿。

　　我急匆匆走向乘车点，心里却有些慌乱。等车点附近忙着布置夜市摊位的业主们，再一次证明时间距黑夜越来越近了。想着打车回去又要花掉一件衣裙的钞票，我不甘心地像离站牌最近的摊主打听还有没有回A城的班车，当得知还有车时，我心理稍有安慰，掩住内心的慌乱无措，默默立在站牌下等车。

　　天渐渐黑下来了，我并没有等来能载我回A城的那辆班车，不由急得四处张望。方才告诉我有车的那位卖炒货的摊主，不好意思的走近我，带着几分谦意说：“这个点车不来，估计真的没车了，你要是在这里没亲戚朋友，非得要走的话，最好赶紧打车走吧，要不然，越呆越黑，家里人该着急了。”

　　以探询的目光望向此人，眼神里的慌乱顿时变成了疑问，并暗藏几分犀利。再看看周围似乎与他相熟的出租车司机趁机劝说，“早没车了，赶紧走吧！”，我不由怀疑炒货摊主的热心有问题。不一会儿，那司机见我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打了方向盘到别的地方去了。

　　摊主显然为我焦急，再次问我是否等人来接，我摇头，他似乎有点气急地说：“那你还等什么？不趁早打车回家，越晚越黑，一个女人家让人放心吗？”

　　这话里透着的亲切让我动容，再仔细打量此人，着一身有点褪色的军装，一脸的憨厚朴实，像个退伍军人的样子。我再也无法拒绝一个陌生人友善的关心，也没有闲暇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于是小心怯求：“大哥，你能帮忙给我找辆你熟悉的出租车，把我安全送回家吗？”摊主大概洞察了我内心的担忧，憨憨一笑后，挥手招来了一辆叫小张的司机开着的出租车。

　　司机小张连连点着头，打开了车门。我打量了一下司机，只见他尖嘴猴腮，怎么看怎么透着几分不厚道，再想他见人给他介绍“活”后，溢出言表的喜悦之情，我心里又打起了“小鼓儿”，犹豫着不肯上车。可是，天越来越黑，家终归要回。最终，在司机和大哥的齐声催促下，在大哥那句“小张，麻烦你把这位大姐安全送回A城”的感动中，已经“骑虎难下”的 我，怀着几分恐惧上了车。令我没想到的是，在车门关上的一瞬间，那位被我暂称为大哥的炒货摊主，快速向前几步叮嘱出租车司机说：“小张，路上慢点儿，一定得把她安全送到家。”

　　车子在司机的连连应诺声中缓缓启动，载着我忐忑不安的心，消失在黑夜中，空茫的夜色吞没了我湿润的眼晴，为一个素眛平生的陌生人那句充满关爱的“路上慢点儿”。

　　路上慢点儿，从小到大听了无数次，看似短短几字，却包含了太多的希冀与牵挂，从一个陌生人嘴里诚心说出时，其份量会成倍的增加。

　　今夜，当我走下出租车，凝望着自家窗口飘出的那缕灯光，再遥想大哥灯下买货谋生的情景，我流下了悔愧的眼泪。恨自己纯洁的心灵里不知何时已长满了荒草；惧自己清凉的心泉不知何时已被世俗污染得泥沙俱下；怨自己不知何时紧闭了心门，一味不分青红皂白的拒绝着欲进门扉的缕缕暖阳；悔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对那位善意的大哥道声谢谢……惟有在心里默默回他一句话：大哥，无论是从军、从商、为夫、为父或是今天卖炒货，你的人生之路上，一定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坎坷，也祈你路上慢点儿，一路平安！
[ 本帖最后由 石丁香 于 2009-6-5 17:2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