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背竹

龟背竹
文/沈茂昀
　　二○○八年初南方几省的那场冰冻灾害，很多人肯定刻骨铭心，那时节不单人冷，很多植物也被冻死了。我养在阳台上不多的几盆花草，尽管我想尽办法给它们裹上“棉被”，还是没有保护住，春天来时，没有一个醒过来。

　　一个周末，我在家休息，看春阳好，春风习习，我便想到再养几盆花草闲散心情。养花得先培土，我把几个花盆找来，动手翻里面的土，准备和些花肥料进去。当我一一清理那些被凝冻冻死、残留在土里的已经枯萎的花草的根须时，突然间，我眼前一亮，一根花草的根须上，分明有米粒大小的一颗嫩芽，白白的，阳光下十分鲜活。我知道这根花草的根须没有被冻死，还活着，这是多么顽强的生命呀！我内心一阵激动，赶紧小心翼翼地把这棵根须从土里剥离出来，放在手里掂量。

　　这是一棵筷头大小的花草的根须，扯掉两头已经腐烂的部分，还活着的，孕育出那棵嫩芽的一节，只有一寸来长。我辨认它所藏的那个花盆，知道它是一种名叫“龟背竹”的植物的根。它是我从办公室放的那盆龟背竹上截掉一节培植起来的，那次凝冻前，郁郁葱葱，非常茂盛，就是在凝冻中，它也傲然苍翠，绿意不减，当时我满以为它能抗拒严寒，迎来春天的阳光。哪知那场严寒过后，它虽然还绿着，但明显地泛黄了，太阳一照，便萎了下去，没有生命的迹象，我用手轻轻一扯，便把它的茎干和叶片扯了下来，扔了。

　　一颗米粒大小的嫩芽，现在就在我的手心里，它依附于那棵老根，把生命的力量顽强地凸显出来。在肆虐的冰雪灾害面前，在沉睡的黑暗里，我不知道这一棵根，是如何延续着生命之气，又是怎样孕育出这颗新的生命的。一种对生命的敬畏，一种生存力量的亢奋，一时间让我激动不已，我决定细心呵护这颗嫩芽，让它茁壮成长起来，完成它奇迹般诞生，又奇迹般地辉煌的生命历程。

　　挑选一个小巧精致的花盆，把土培好，我小心地埋下这颗龟背竹的嫩芽，浇上水，让它找到重获新生的感觉。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每天都要观察它，等待它出土的惊喜。我知道这颗嫩芽在土里也一定着急出来，毕竟，向往光明，向往新生，这是生命的本色，没有哪个生命愿意困在黑暗里。一天天过去了，我对小小生命的期盼，也随着日子不停地长。有时担心这颗嫩芽拱土困难，我就松松面上的土，给它减轻一些压力，盼望它早一天出土，露出自己稚嫩的脸。

　　认识龟背竹这种植物，是在荔波小七孔景区，那是世界自然遗产地，国家级风景名胜区，那儿有一个景点，叫龟背山。好多年前，我到那里时，还以为那景点是因为山像龟背而得名，等真的去了，我才知道，它是因为山上长有龟背竹而得名的。龟背竹的学名叫什么，是哪个属科，我没有考究过，但龟背竹的的称谓，是人们通过对这种植物外形的观察而得名的，肯定不假。那时在小七孔龟背山，我只见满山的“龟背”爬着伏着，苍郁青翠，前呼后拥，让人惊叹这种植物生存之奇妙。它爬地而生，直立的叶片除颜色是绿的外，其形状和纹路酷似龟背。它茎叶一体，茎上每暴出一片新叶后，原来的那片母叶就附在茎干上独立生长，同时在叶根处长出一条根须，这根须会很快扎尽泥土，而新叶则继续往前长，长够了又发新叶，重复着，这样看来，这龟背竹就像藤类匍匐在地上，一节一节往前延伸，所以又似竹。而这种紧紧依附大地的植物，是哪一天栽进城里人的花盆的，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我期盼那颗劫后余生的龟背竹的嫩芽出现奇迹的时候，有一天它真的从土里拱了出来，头蜷曲着，还有些毛茸茸的，腼腆害羞的样子。我一阵惊喜，赶紧轻轻松动它周边的泥土，生怕压着它，又给它洒上一些水，算是给它的洗礼。植物一旦出土，它那蓬蓬勃勃的生命，就会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示。在春天的阳光里，我那颗小小的龟背竹的幼芽，很快抬起了头，直立起来，不久就长成了一片绿叶。这片绿叶由小到大，慢慢的，就有了龟背的形状。后来，又开始裂变，一分为二，长茎长根，回复到了它生命原本的过程。整个春天和夏天，我都看见我那棵劫后余生的龟背竹在蓬蓬勃勃地长，有时，我仿佛听见它噼噼啪啪从母体爆裂的声音，那是一种怎样的生命的搏动哟，让人不得不感叹生命的顽强和坚韧。我甚至由此想到，当时在汶川大地震那片废墟上，那些对生的渴望，那些顽强的抗争，那些坚持活下去的不屈的信念和勇气。

　　等到了秋天的时候，我那棵劫后余生的龟背竹，已经长了一尺来高了，足足有五六片叶子，苍翠，葱郁，鲜活，旺盛，委实成了一盆观赏的好植物。这个时候，若不是亲手培植，谁也不会想到，它竟然是由当初凝冻肆虐下濒临死亡的一棵根孕育出来的。生命往往是有奇迹的，这奇迹，有时就在经意和不经意之间诞生。我的龟背竹，在不经意间劫后余生，又完成了一次生命的循环，并将继续循环下去，这是让人叹为观止的。生命，无论大小，无论高低贵贱，都应该得到珍视。当我后来得知，荔波小七孔龟背山上而今已少见龟背竹时，我的心一阵紧缩，人类对自然的这种野蛮掠夺，恰恰是对自身生命的忽视和糟践。

　　今天，我的劫后余生的龟背竹，蓬蓬勃勃地长在阳台上，顽强地撑起一片生命的绿。我将细心呵护它，让它好好活下去，永远生机盎然。我还希望有一天，在它原本生存的那些地方，能够葱郁一片，把大自然点缀得更加和谐美丽。

龟背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