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奏曲

　　人类生生不息的繁衍生命，本是自然界的寻常之事。我未怀孕以前也一直认为缔造一个万物之灵的生命是世界上最了不起、最值得荣耀的事情，但这件了不起的事情对于某个个体而言却不尽相同。仿佛上苍在考验我的意志、考验我的真情，让我为人之母时，必须经历许多的磨难。对儿子的孕育和出生以及抚养，一路走来，着实让我领略了孕育和生养一个婴孩是一件需要经历重重困难和极其不易的事情。

　　15年前的夏季，七月的太阳炎热地炙烤着大地，人们动着一身汗水，而我却挺着有早产征象的七个月身孕，静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保胎。不能随意动作，连睡姿都尽量保持右侧卧位，以保障胎儿有良好的血液循环。因为是急诊入院，我入院时，待产的病房里只有八人大病房靠门的床位空着，我住在了那张病床上，而且为了追求一种精神上的安慰，即不动则安的保胎思想，一住就是五个星期。

　　住院的时光难捱而且辛苦，除了每天忍着疼痛打保胎针和输保胎液体外，我经常望着病房里那扇唯一的窗户透进来的白花花的光线，或是下雨时窗外飘散的雨丝，思忖着经过这样的悉心保胎和自己的努力，最后的结果将会怎样。精神上的落落寡欢和忐忑不安一直伴随着我，我在内心祈祷和希冀着自己能平安生下孩子，同时也在一天天地的苦盼中，感受着病房里其它七张床频繁地更换着孕妇的神情和状况。她们通常是在待产病房里住一、两天后，进产房生产后便倒入了母婴病房。每当病房里的某个孕妇有了生产的迹象而去产房时，她们在家人的搀扶下路过我的病床前，挥手和我打招呼时，我便从心里极其羡慕地看着她们膨隆的腹部和微微浮肿的脸庞和她们告别。她们是正常的待产，自然不能体会此时我内心的诸多想法和苦楚。

　　特别让我难忘的有三个待产孕妇，一个是在半夜时分进入病房的，一大家子人伴着一个右脸上长有一大片红痣的孕妇，其中一个双眼失明的年青男人是她的丈夫。孕妇娘家人在外地并没有陪同前来，只见那失明丈夫的两个姐姐跑前跑后的忙碌、安置着，而男人的父亲、母亲脸上却始终洋溢着喜悦和微笑，并且主动和我打招呼，我分明感觉到他们一家人正欢喜地盼望着即将生下的婴孩。第二天熟悉后，我从他的家人口中得知，这对夫妻的姻缘，是别人牵线而成。男人失明的双眼看不到女人脸上的红痣，而女人也因为男人看不到自己脸上存在的欠缺，而放下了心里一生的不安。他们的身体虽然都有一些缺陷，但看起来很恩爱，每当女人接受医生的检查时和腹部有了些动静时，男人便握着女人的手或是俯下身子，把耳朵贴近女人的腹部聆听着，脸上浮现出关切和紧张的神情。他也许在一生中永远看不到妻子和孩子的容颜，但他能凭借着听觉和触觉，感知妻子和孩子的一切，他此刻的表情是幸福的、满足的。看着这些情形，让我生出颇多的感慨，世上有万般种夫妻，不管怎么样的相携行走人世，总有一种缘分之美深含其中，让人为之感动、为之嗟叹。

　　生孩子有时就如赶集一样，呈现出一波一波的。有时待产病房里的孕妇住得满满的，热闹、嘈杂地让我睡不好觉、不能静养，有时却清静地只剩下我一人。一天的午后，有一个年龄显得偏大的孕妇来到了病房，后边跟着一个感觉年龄比她还大的男人。二人的对话和行事，显得很客气，也没有其它的家里人跟随。到晚上，女人的肚子开始难受起来，只见她一人在长方形的病房的中间走道里来回踱着碎步，表情虽然很痛苦，但表现得却很坚强。男人若无其事地在看一本杂志。我的目光随着女人的身影移动，看见她一会走走，一会坐在便盆上蹲蹲，话也很少，全然是一个非常独立和成熟的女人。看着这样的情形，我从心里很佩服这样的女性。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婚姻是怎样缔结的，也许这个女人是经产妇，有了一定的经历和经验，但我仍然感觉她在生活中肯定是一个强者，遇事坦然、不慌张，沉着地应对和承受。是的，生活没有什么愧疚自己的，每一人的生活相对来说都是自己选择的，身为一个女人，要为人之妻、为人之母的话，就要在现实生活中有一个担当。

　　又在某一日的上午，一个年青的孕妇未进病房，就听她的呻吟声，身后也是跟着许多的亲属。进病房后，年青的老公赶紧去叫大夫来检查，经检查后，大夫扔下一句话：宫口才开了一指，离生早的呢。女人消停了一会，就开始叫着说背困，让男人给她按摩、捶背。男人头上出着汗，站在她的身后开始按摩，我暗暗为这个年青的男人叫苦，摊上这么个娇情的老婆。果不然，到晚上九点，女人对男人说，想吃脆瓜。男人说，明天吧，今天我有点累了。女人坚持要吃，没办法，男人起身走出病房。一个小时后，男人手里拿着两个脆瓜回来对女人说，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卖脆瓜的摊子。随后，男人又到水房洗净脆瓜递给女人，只听着那女人“喳喳喳”地吃了起来。第二天一早，女人宫口开全，被男人搀扶着进了产房。望着他们的背影，我感觉到，生活就是这样，女人娇情是因为她正在面临一个光荣的时刻，那生命的奏曲即将响起，一个鲜活的小生命也随着即将诞生。她有理由娇情，因为她即将体验临盆的痛苦，真正成为一个母亲。

　　当我历经了50多天保胎岁月的辛苦，终于在八月八日立秋的那天生下了儿子。记忆中那天下着小雨，我的腹部上邦着胎心监护仪，医生随时观察着胎儿的情况。我大汗淋漓，经过一阵阵的疼痛煎熬后，生下了儿子，时间是8月8日上午9点55分。老公说，这时间意指是：爸爸，救我！是的，在漫长的孕育和保胎岁月里，不仅是我一个人在为一个小生命的诞生而全身心忘我地付出，老公也经常放弃手中的事情时刻地帮扶着我。我忘不了婆婆刚做完胆囊手术才一个月，便忍着身体上的不适，给住在医院里的我做饭、送饭。也忘不了在我住院保胎期间，老公请假一个多月在病房陪我。亲情的关爱，陪伴我走过了一段人生中不寻常的岁月。

　　时光的游移送走多少辛劳和付出，儿子也渐渐长大，但产房里演奏的生命序曲多少年来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为世上所有的女人歌唱，为所有的母亲鼓掌。天之大，唯有母亲的爱是完美无瑕。地之广，唯有母亲的爱是毫无回报地、甘心情愿的付出。天之蓝，唯有母亲给了我们生命和未来。情之深，也唯有母亲一辈子都在任劳任怨地操持家务和牵挂着我们，而走向她生命的终点。

　　人类生命的奏曲永远会美妙、生动地弹响。

　　（2009年6月5日写于枫叶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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