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金榜题名时

又到金榜题名时

　　高考之后，短暂沉寂。

　　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断断续续接到了学生看似平静实则焦急的电话。十年寒窗，胜败就在此一举，那个还未知晓的分数牵动着家长、学生和老师们的绷紧的神经。这与什么分数至上，什么应试教育都没有关系，这只是对自己长期而艰辛的付出的一种期待和渴望，是对自己所追求的理想的一种急切印证的冲动——老师和学生都是这样的。现在，我打开了QQ，发现几乎我所有的学生都鲜艳地挂在那里，我隐身，做一个同样焦急的旁观者。

　　我想起了二十四年前，自己在等待高考分数的那些日子。

　　1985年，高考结束后，我没有做任何逗留，直接背着铺盖卷从县城回到了乡下的家里。母亲看到了我回家，高兴之余，突然蹙起了眉头问我，你还有多久才毕业啊？我吃了一惊，接着有些无奈地对母亲说，已经毕业了，再也不上学了。母亲没再说什么，而我知道，这时母亲其实还不晓得我已经参加了那叫做“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母亲她只是不经意间透露出了家里供我读书的沉重的情绪。我说，我考大学了，就是不知道考不考得上。母亲正在田塍上掐藤藤菜，弯着腰，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她只是看了我一眼。也许母亲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触——我这个瘦弱矮小的儿子，是不是真的要成为一个大学生了！我还记得，那是傍晚时分，几乎所有的院子里都升起了炊烟，田野里烟雾贴着地面铺开来，一种温馨而又有些令人窒闷的气氛笼罩了整个田野。

　　在等待分数的那些日子里，母亲没有像以往那样安排我做许多的农活，而是纵容我每天睡觉。那些天的瞌睡可真的叫做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昏睡之余，短暂的清醒时刻，似乎只在做一件事——估算自己的考分。千遍万遍地加着心中那些令人忐忑不安的虚幻的分数，有时信心百倍，有时悲观丧气。内心充满期待，又倍感百无聊赖。

　　那是大概七月下旬的一天，是老师告诉我们可能看得到高考分的日子。院子上一个赶场回家的长辈说，街上好多人都在谈论高考分数。他跑来问我知不知道考了多少分。我说不知道，但是心里突然紧张起来了，我对母亲说，我要到县城去，回学校去看。母亲说，都半下午了，车都没有了，怎么去？我就跑到公社去，我要去打电话。公社文书室的门开着，一个年轻女子问我打电话干什么。我说问考分。她竟然很热情地帮我拨通了我的学校的电话。当我接过她递过来的话筒的时候，我还清楚地记得我的手抖得厉害，说话结结巴巴。当我说了自己的名字过后，那边告诉我等一等，那等待的十多秒钟仿佛有千年之久。突然那头说话了，是恭喜我考了一个高分。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全身在一瞬间似乎麻木了，竟然说不出话来。然后，我把电话一丢，撒开脚丫子就跑，不到十分钟就跑回了家。母亲见了我，不说话。我开始在门口在矮凳上坐下来，我在努力平静自己。我看出母亲有些害怕，她站在我身边，局促不安。我终于说，妈妈，我考上了。母亲似乎舒了以口气，说考上了就好。然后就拿了竹竿开始取那挂在很高的墙壁上的腊肉……

　　第二天，我一早就赶车到了学校，学校已经聚集了好多同学。然后我才知道那一年我们学校的学生考得出奇的好，上线率竟然达到了百分之七十几，而我的分数超了重点三十多分。碰到了班主任，他说我报了师范，师范要优先录取，我读不到重点大学了。我有了些许的失望，但是很快我的快乐就压倒了失望，因为我已经感到很满足了。于是，同学们怀里揣着成绩单，满街乱窜，仿佛在游行，满街的人都惊奇地望着我们这些得意忘形的年轻人，眼中投过来赞赏的目光，那是一种多么享受的感觉啊！几乎所有的街道都被我们逛了好几遍，于是我们又来到濑溪河边，大家掏钱买了花生瓜子，边吃边看一群老头子钓鱼。老头子问我们是不是考上了大学，我们齐声回答，就是。一个老头子就竖起拇指说，不得了，文曲星啊！我们全都夸张地哈哈大笑。

　　傍晚的时候，我们突然想起要回家，因为我们都想把这个快乐早点带给自己的家人。可是车早已没有，于是我们万古区的一群，大概有十多人决定走路回家。从县城回万古有五十多里路，但是我们很兴奋，毫不犹豫，立即出发。记得刚走到东关的时候，天已全黑。一群兴奋不已的家伙几乎是在一路小跑，直跑得气喘吁吁，又慢行一会儿。突然，一辆大货车开了过来，停在我们的身边，司机伸出头来，大声地叫喊：小陈，小陈！我们一看车停了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齐往车上爬。突然听到司机说，嘿，老子还看错了人呢。我们在车上大笑，说，没有没有！汽车发动了，在凹凸不平的公路上飞驰起来，我们就在车上放肆地大声唱歌，疯打。车到了大堡，要到协和煤矿去，我们就下了车，不停地对司机说谢谢。司机说，祝贺你们啊，便一溜烟开走了。我们又走了十多里路，到了万古，在一家商店的门口的电灯下，才突然发现我们每个人都全身黢黑，原来是煤车上的煤灰粘在身上了。仍然满心喜悦，分手各自回家。我回到家里，已经是十点多钟，发现几乎全院子的人都聚集在我家里，我立即成了英雄……

　　这已经是二十四年前的往事了。此时，我的学生正焦急地在等待着他们的消息。他们等待的情形已经与我完全不同，但是我相信他们等待的心情一定是和当初的我一样的。这个学校，曾经出了那么多个省状元，今年，状元又会落在哪里呢？我的那些学生，他们经过几年的拼搏，他们会有怎样的收获呢？几个小时之后，就会印证所有的期待。

　　我也在期待。我期待着深夜的时候，学生给我传来令人振奋的佳音！

[ 本帖最后由 秦时明月 于 2009-6-24 22:5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