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 红狐 小红孩

二娘红狐 小红孩

远去的童年把七八岁的我留在记忆里，再无法回转，能记住一些零星的事，却也忘了很多大事。我记不得那时庄稼的样子，却记住了草原上的一朵小黄花。记不得与大芳闹别扭的原因所在，却记住了她给我的那把如火的红樱桃。我记不得二人转的内容，我的眼球总是被五彩的衣服牵住，却意外地记住了那男人拂袖而去的一句唱词“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而那女子悔恨万千泪如雨下，我想她一定是做了错事了，才会被可怜巴巴地丢在台子上。我记不住公社后院的场子里，四角被钢丝吊向四个方向的屏幕上，那来回走动的人物名字和咿咿呀呀的唱词，却记住了戏曲的名字《花为媒》、《桃李梅》、《铡美案》，更奇怪的是，我跟在娘的身后学会了《花为媒》中的一段漂亮唱词：爱花的人，惜花护花把花养。恨花的人，见花骂花把花伤。牡丹本是花中王，花中的仙子压群芳。我没记住《铡美案》的内容，却记住了那个留着长长的胡须、黑脸的包青天。
就像现在，我已记不起邻居二娘的面容，却记住了她讲的红狐的故事。
小时候我喜欢看月，贫穷的日子里，月，总是不离不弃地照着我，用如水的月色温暖我。有月的夜晚，我的胆子也会变得大起来，从邻居二娘家听故事归来，即使二娘讲了鬼的故事，因了月儿的明亮，也不觉得害怕。
每次吃了晚饭，我就早早地跑到二娘家去听她讲故事，她用讲故事换取我们的小手帮她搓麻绳，拧玉米棒。往往听得入神，小手却忘了劳动，二娘就停了下来，让我们急切的心忽然有了喘息，才记得手里的活计，于是赶忙加快速度，以讨得二娘的欢心，方可继续听下去。二娘喜欢讲神话故事，她并未读过书，但她就像是一个聚宝盆，无数个美丽奇妙的故事，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我一直以为这么多故事一定是在二娘的肚子里藏着，就像二娘的那个针线簸篓，装了许多好东西，有时为了奖赏我们的努力，就从炕头的木箱子里拿出那个簸篓，把花糖或者红枣等罕见的宝贝分给我们一点，让我们每天不但想着二娘肚子里的故事，还惦记那个簸篓。娘有时就纳闷，说她二娘一定有什么魔法，把这些小家伙给迷住了，乖乖地往那儿跑，那么卖力地帮她干活，娘看着自己未干完的活计，心里不免生出点嫉妒来。
二娘最喜欢讲狐狸的故事，那个美丽的红狐，是深山里的一只狐狸，摇身而变成一个如花似玉、温柔可人的女子，不想，那柔弱的外表下面却包裹着一颗炽热而坚强的心，为了心仪的人，经历七七四十九次的磨难，才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进入贫穷人家，给一贫如洗的日子带来一点点惊喜。我记住了她美丽的眼睛，温柔可人的样子，让我时常感觉二娘讲故事的当儿，那个女狐就在附近，我甚至怀疑二娘的簸篓里的好东西就是女狐给的。
在我上一年级的时候，校长嘱咐我们不要去学堂最西头的那间房子，说里面有小红孩，红眼睛，红舌头，会吃人。好奇的我，终于在一天放学后，鼓动我的伙伴偷偷去了那间屋子，里面已经破烂不堪，墙壁上结有蜘蛛网，挂着灰尘，有一角已经露天。一想到校长说的小红孩，就会想到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人在墙角或棚顶藏着，便觉得后背森凉，遂逃之夭夭，不敢再回头。后来我就问二娘，真有小红孩吗？我怎么没见过？于是，二娘又从她的聚宝盆里轻轻巧巧地拿出了一个关于小红孩的故事，那故事曲折，而又悲戚，听得我们不停地抹眼泪。二娘讲到动情处，也和我们一样掉泪。那次我们没有干多少活，二娘一点也不怪我们。

从小到大，单薄的我经常处于饥饿状态。小时候是缺衣少食，饥肠辘辘，却因了二娘的童话而满足。大了，可以果腹了，又渴望精神食粮，就像此时读着文友胭脂的集子，如饥似渴。
今晚的月是半个月牙，被一层纱遮掩着，朦朦胧胧，却又孤伶伶的。这朦胧，让人有疼的感觉。恍惚之中，忽然感觉二娘从月亮的那层朦胧的光圈里走出来，她居然一边携了红狐，另一边牵着小红孩的手，翩然而至。红狐披着轻纱，亦是温柔可人的样子，而小红孩更是透着可爱的笑容，我惊奇地正欲大喊二娘，却不见了踪影。我努力眨眼，穷尽目光所及，却不见二娘，找不到红狐，更不见了红孩……原来这只是我恍惚中的幻觉，心中的疼便漫开来，水一样漫开来，淹没了我的视线，模糊了我的眼眸，我知道，我是想二娘了。


[ 本帖最后由 紫丁香260 于 2009-6-9 08:2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