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恶行之小姐
2021-12-23叙事散文何也
乡村对女性的称谓是有一定规矩的。年轻时叫狗狗娃,女孩儿;少妇了叫婆娘,娃他妈,女人;老了则叫婆,太婆。而唯独没有叫小姐的。小姐是一个很富贵很雅致的词语。旧时只将大户人家的闺女,称做千金小姐,贫苦人家的没这个资格。那是很尊重的,蕴涵着汉文明的……
乡村对女性的称谓是有一定规矩的。年轻时叫狗狗娃,女孩儿;少妇了叫婆娘,娃他妈,女人;老了则叫婆,太婆。而唯独没有叫小姐的。
小姐是一个很富贵很雅致的词语。旧时只将大户人家的闺女,称做千金小姐,贫苦人家的没这个资格。那是很尊重的,蕴涵着汉文明的含蓄和深远。尤其到了民国时期,很盛行。解放后,一度同志、师傅之名风行南北,几乎淹没了性别所有的特征,就像罩了一件大统一的蓝色工作装。后来,又恢复了。但觉着别扭。到现在,叫人小姐,则是要遭白眼,或挨臭骂的。
这是很耐人寻味的变迁。在国人眼里,“小姐”已经从尊称变为特指,且等同于娼妓或其她种类了。
妓该是怎样的呢?媚艳,性感,招摇?是,也不是。
久居城市,回乡总觉得土。改革,开放,许多故人的身份我也辨认不清,还要靠母亲来解释。尤其到了过年时节,一些年轻且平日里见不着的女孩都返乡了。她们大多明眸好齿,花枝招展的,扎了堆聚着,悄悄谈论着私家话,一脸的兴奋劲儿。与她们的自由和情色相比,常年留在村里的女性大多是寂寥的,落寞的。一看就知道没有见过世面。
但是,那些女孩子也不像“妓”。她们不害羞,也不显得无耻。既不散漫,也不主动殷勤。没有电影电视里同类角色的风骚样,或专业相,更没有惯常所谓的风尘感。此刻,她们虽满身散发着廉价的脂粉气,但在我眼里她们还是村里某某故人的孩子,或少不更事的邻家姑娘。听母亲讲,这些女娃一年到头不回家,大多时间只用电话和家里联系。公开的身份是“打工仔”,其实她们就在城里当“野鸡”。父母邻人都知道。
而我却不知道。于是就露出一脸的惊诧。
野鸡,乡村也叫锦鸡,七色鸡,是区别于家鸡的禽类。它们往往出没于山谷河畔,草丛林间。雌的用一身土灰色巧做隐装,以求取枪口下的平静生活。雄的则满身锦装,张扬霸气,飞来飞去,潇洒飘逸。小时候,拔草割麦时在草丛深处经常能发现野鸡蛋。那是和鸡蛋一样的营养品,很金贵很稀缺的。现在不多见了,没想到却出现了替代品。
这要怪我自己的孤陋寡闻。我想起了贺知章和他的还乡诗句,心里泛起了一种诧异与糊涂。
我于是明白了乡村何以要把这些女孩子称做“野鸡”,或“摇钱树”的原因了。她们招摇,惹人,出卖姿色,挣钱养家,就像飞来飞去的锦鸡。
在城里的歌舞厅,洗浴中心我是见过“小姐”的。迷朦的灯光下,她们红着嘴吊着烟光着腿露着胸,懒慵地拥在大堂等待着客人的挑选。出入星级宾馆的就不一样。她们高挽云髻,身着莎裙,高贵而美丽。也有成群出没于小巷陋室的。黄昏的时候,她们乔装打扮后,粉墨登场,留下一股子香水味脂粉味让人指指点点。她们构成了一道令人叹为观止的城市景观。就像隐伏在城市深处的幽灵,让人觉得城市活着,并酿造着生命。
可是,无论在城市还是乡村,每当看到这样的一群女孩,总会有一种撕裂的疼痛感。那是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早已被人遗忘了的存在。一个可以唤醒记忆的符号。
邻家有女初长成。长成之后,大多却闲赋在家。务农,不会;嫁人,尚早;挣钱,没本。模样好的,学做演员,模特。机灵点的,去当服务员,侍应生。其次的,就外出打工。但她们没技能,体力差,只有上工厂的流水线。累不说,钱也不多,连养活自己都不够。于是,就看破,想开,走上了另一条不归之路。那是父辈们不愿也不想看到的一条路。
所以,她们只有偷偷去走。然后,将大把大把的钱寄回家,说是工资。
钱来了,家人也不过多问其来路。于是,就盖房修院,让自己的生活变得亮堂起来。在母亲的引领下,我见识过那些新房。它们大多青砖红瓦,七间一排,或九间一排。门牌是“耕读之家”,“清逸居”等名号。贴了瓷砖,度了金黄,很醒目,很华丽。院子里也种着花,养着鱼,架着电视锅。显然,他们的生活已走上了小康。
母亲唠叨着,说些“读书有什么用”之类的话。我则无言。
那是一个凉爽的上午。阳光充沛,田野盈实,就像深埋在地下的金沙,宁静而不事雕琢。漫山遍野都是今天,就像李义山的诗句。“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原隔座看”。放学了,有半大不小的女娃涌出了校门。她们走路还没个样子,只叽叽喳喳鸟一样嚷着奔回家找饭吃。
我想起了一首在民间流传的诗歌。哀婉,凄楚,让人泪湿。
小翠回来了,嘴唇涂的那个红,脸也白了,漂亮吆。
过年了,她带回了好多钱。
娘说种棉花不赚钱,明年不种了。
村里人说小翠没有我漂亮,她胆大。
小翠给我卖了口红,鲜着呢,上海的啊。
小翠身上来的比我晚,我们是好姐妹。
小翠变了,她说我什么也不懂。
她问我想不想去卖淫,我说想。
小翠哭了。我笑了。
娘,明年我也卖淫去。 [ 本帖最后由 何也 于 2009-6-22 16:0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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