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物三题

旧物三题

石 磨

　　我那去世了已经十年的父亲曾经告诉过我们：

　　祖父传给他的家产就是这唯一的一台缺嘴的石磨。

　　石磨究竟有多大的岁数我们不得而知，只是它被一匝一匝地磨损，看样子早已失去了年轻时应有的雄伟，变得矮小而丑陋了。

　　父亲把它摆到宽敞的空屋里，常常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每当他背着汗水推转石磨的时候，就给我们讲述石磨的故事。那些故事是很久远的，又是很悲伤的，常常引出我们兄弟姐妹伤感的泪滴。父亲流过了汗，我们流过了泪，就把才磨下的粗粝的面粉用水调成团，煮“鸡脑壳”吃。

　　父亲去世后，石磨再也没有人去推转它了。在开始吃机制面粉的日子里，有人曾建议将这个原始而丑陋的家伙推出去填路基，但我们终于没有这样做，而是照样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让它静静地坐在那儿了。
牛奶子

　　不知道它为什么叫这么个古怪的名字，反正老家的人们一直就这样叫的！

　　牛奶子是结在长刺的树上的，而牛奶子树都是长在悬崖上的。

　　在大人们收获小麦的季节里，我们也开始收获我们的牛奶子了。瞒着大人，找一根套猪的草绳将腰杆捆住，把另一头系在崖上的树根上，然后拿着镰刀，缒下悬崖去。打颤的两腿紧靠岩石，用镰刀割下一串串青色的牛奶子。

　　谁也不能告诉，像藏一个天大的秘密。用废纸将牛奶子包了，塞进山一样高的麦秸堆里去，然后插一根小竹棍做记号。

　　于是，免不了每天都怀着急迫的希望去查看几次。

终于，有一天，当掏出纸包一看，里面全是紫得像翡翠一样的牛奶子的时候，就高兴得大呼小叫，得意洋洋地把这一包东西一颗不少地呈献与正在风车前流着汗的父母的面前。

古 井

　　古井当然是很古老的了。

　　古井远近闻名，都知道古井的水甜得像放了蜜，知道井边有一个老婆婆，常常在井边给过路的人递送凉水。这老婆婆就是我的奶奶。

　　古井的四周有光滑的石井栏，井圈特别精致，质硬且色泽如玉。奶奶说，很久很久以前，从天上掉下一块石板，不偏不倚，正好扣在一个汩汩冒水的泉眼上，从此，这儿就有了这口古井。古井的水，一年四季不枯不溢，冬暖夏凉，这就是今天的古井。

　　奶奶还说，古井里原来是有一个面筛大的团鱼的。我曾冒着傻气拿着鱼竿捏上汤圆大的饭团垂进井里去钓，团鱼当然没钓上来，倒弄了一水井的米饭。奶奶很生气，就告诉我，很久很久以前，在这井边住着一个美丽无比的姑娘，她天性善良，天天都坐在这井边给过路的行人递送凉水，所以的人都非常喜欢她。有一天，从山那边过来一个年轻小伙子，喝了姑娘的水之后，就再也不愿意离开这里了，因为他疯狂地爱上了这个姑娘。于是他们就私定了终身。半年之后，小伙子必须赶回家去告诉父母，做迎亲的准备，于是，他们只好依依不舍地分手了。但是至今都不知是什么原因，小伙子离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姑娘每天坐在井边等啊等啊，望穿了双眼，哭干了泪水，还是一直不见小伙子的身影，在一天夜里，姑娘纵身跳进了古井。

　　奶奶说，那只团鱼就是那位姑娘变的。

　　我说，奶奶，我再也不忍心去钓这只团鱼了。

　　奶奶说，孙子真乖。

　　后来，我进了学堂，再后来就远远地离开古井了。但是，每当我忆起奶奶的白发，就会想起古井的故事，更思念起古井水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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