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每当天气炎热时，满大街的雪糕成了人们的宠儿。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那雪糕的样式与味道也在与日俱增。可无论天气多热，雪糕的味道多好，我都很少吃它，不是不好吃，而是吃起来总是满腔的辛酸，眼前总会出现一个我今生也难忘的背影：炎炎烈日炙烤着大地，铺着细细尘土的马路被晒得烫脚，田间劳作的人们脸上、背上泛着亮亮的光。这时，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推着一辆笨重的自行车轻盈地走来，男孩子瘦瘦的，理着个小平头，汗水顺着他那被晒得黑红的脸流下来，一直流到脖子里，身上的小背心被汗水浸透了一大片，车子后面捆着一个大木头箱子，箱子上写有两个鲜红的大字——冰糕。小男孩的个头与车子上的冰糕箱平齐，他在前面推车时从后面根本看不到他的头，但是他却把这辆比他还重的自行车驾驶的非常灵活。 　　这个小男孩是我的弟弟。 　　弟弟比我小两岁，他念到初二就退学了。刚刚解放时的农村，一个家庭供两个孩子上学，其艰难是可想而知的；而在重男轻女的农村，一个家庭不让男孩上学而让女孩上学的事更是非常少见，我家就是那唯一的例外。弟弟的成绩属于中游水平，有一天他回家对娘说：“娘，我不想念了，我念书不行，根本考不上，让姐念吧。”正在用铡刀铡草的爹娘听了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娘说：“孩子，念吧，爹娘就是砸锅卖铁也能供起你读书的。”弟弟立刻说：“娘，我不是为这，我就是不想念了。我不是那块料。”爹一直没作声，只是用力的将铡刀抬起又落下，把草铡得一截一截的，娘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离开了弟弟的视线。就这样，弟弟的求学生涯结束了，而这一年我正面临中考。 　　为了早日参加工作，我报考了中专。记得有一次，学校要交20元钱的什么费用，并且很急。我便利用中午吃饭时间骑上自行车，从三里地以外的镇上跑回家。踏进家门时，弟弟正捧着一大瓢凉水向嘴里灌。我心急火燎地对弟弟说：“咱娘呢？”弟弟吃惊地放下瓢：“姐，你咋回来了，咱娘在地里浇地呢。”我生气地说：“浇浇浇，怎么光浇呀。学校让回来拿钱，我拿了钱马上要回去交上，这可咋办？”弟弟见我着急地样子说：“姐，你别急，交多少，我卖冰糕刚回来，看看够不够。”说完弟弟从卖冰糕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子，打开一看，全是一毛、二毛的票子。让我拿着这一把零票子交给学校，那同学老师会不会笑话我，我嘴里说：“怎么这么零散，咋交呀。”弟弟太了解他这个比较虚荣的姐姐了，于是马上说：“你等着，我去对门婶子家给你换张整的去。”弟弟转身跑出去了。 　　拿着弟弟换来的二张10元钱，踏上回学校的路，想着家里人都在顶着太阳忙活着，还有懂事的弟弟对我的关心，我发觉自己怎么这么不懂事，被亲情感动的泪水像开了闸门的水，哗哗地向流。 　　考完试回家后，我对母亲说：“学校交钱，弟弟给了我20块钱，是他卖冰糕的钱。以后别让他卖了，他那么小，天这么热的。”母亲听了，说：“可不是咋的，每天帮他封好冰糕箱子，送他出门，看到他还不到箱子高，瘦小的身子使劲蹬着车子，心疼得我呀，唉，娘有你们这两个懂事的孩子，娘这辈子高兴，高兴。”说着娘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后来，我如愿地考上了一所中专，在离家300里以外的市里上学，我没有辜负全家人对我的希望，最重要的是没有让弟弟失望，弟弟更是以我为自豪。虽然不是什么名牌学校，但在他看来，中专很了不起了。中专的三年生活中，父亲带弟弟来看过我一次，听母亲说是弟弟非要来看。是呀，一年到头总在地里忙活，弟弟也很想知道城市是什么样子，中专的校门是什么样子。那天是星期天，我正在洗衣服，听门卫上的人说我家里来人了，我还以为是老乡来找我呢。出门一看，竟然是父亲与弟弟。弟弟又长高了，可却仍然瘦瘦的，虽然穿得是家里唯一一身只有过年才能穿的新衣服，可对于这个城市来说还是有点寒酸。弟弟好像意识到自己与这个城市的差距，局俗不安地不知手往那里放。宿舍的姐妹们都热情地请父亲与弟弟去宿舍里坐坐，这让他们更加不自在，不知怎么办好了。我是农村出来的孩子，我太能体会父亲与弟弟的心情了，便对她们说：“我带我父亲、弟弟出去转转，不坐了。”父亲说：“不转了，一会儿我们就要回了，看看你挺好就行，就是家人都挺想你的，你娘晕车来不了，她还在家盼着呢。回去还要坐三小时的车，晚了怕没车了。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自始至终弟弟都没怎么说话，只是不停着打量着这座大城市。我把给弟弟编织的毛衣、围巾都给他放在了包里，我知道我为弟弟做的每一件微不足道的事，都是弟弟的骄傲与自豪。临上车时，弟弟回过头来向我笑着说：“姐姐，快回去吧，别想家，家里有我呢。”弟弟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提着那个大包，他那健壮的身躯充满了力量，像农家地里的白杨树一样挺拔，充满着朝气与活力。那灿烂的笑脸还有一脸的孩子气，却一扫刚来时的局促与猥琐，或许此次远行他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信心。 　　现在弟弟已经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这一切都是靠着他的勤奋努力，我没有帮过他什么。他也由以前那个骑自行车卖冰糕的孩子，转眼成了一位优秀的装载车司机了。每次看到弟弟驾驶着车离去时，眼前总会想起烈日下的那个小小的、瘦瘦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