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

祥子

村人祥子，死了已有几年光阴了。偶尔想起，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祥子比我大四五岁，外表俊朗，挺爱说话，加上成绩优异，在同龄人中，小有名气。我和他叔叔家的孩子，是同班同学。去同学家玩时，常常会碰上他。他在我们面前，是极具魅力的。他爱冲着我们笑，爱夸夸其谈，喜欢写个难认的字考我们。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喜欢在我们面前变魔术。他拿出一枚硬币，放在左手手心，攥起。另一只手也握成拳，两个拳头在我们面前一晃。然后要我们猜硬币在哪个手中。我们都急忙回答，左手。然后他笑着张开左手，空的。他打开右手，硬币静静躺在手心。他重新来过，要我们猜。我们猜右手，却在左手。我们怎么猜，始终猜不对。我们问他怎么变的，他只笑不答。有时，他在右手食指或中指贴一张纸条。然后食指与中指一同快速击打桌沿。这时他会问我们纸条贴在哪个手指上。只见纸条在快速振动的手指上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一会儿就把我们搞晕了。我们猜不出，他停下手指。纸条贴在中指上。他说，开始时我是食指与中指一起击打桌沿，待到速度极快，你们注意力转移到指条上去时，我悄悄的换了手指，改为中指与无名指一同击打桌沿。为了迷惑你们，食指与无名指交替出现。因此你们猜不出我把纸条贴在了哪个手指上。我和同学试着模拟他的动作，可能手指击打速度太慢，一眼就会被别人看穿纸条贴在哪个手指。那时，我觉得他挺厉害，始终以一种仰望的姿态去看他。

有一天，正在读初中的他突然退学了。那时他成绩优异，怎么会突然退学了呢？村人都说他懂事，他和弟弟一同上学，家里支撑不起啊。他退学了，弟弟留在了学校。他勤劳能干，心灵手巧，退学后成了父母在田地里有力的帮手。他干完农活，有时会把在学校时买的一根竹笛拿出，横在嘴边，一曲梁祝就悠扬起来。他常常去爷爷奶奶家，和老人拉拉呱，帮老人提桶水什么的。有时，家中做了好饭，也会偷偷给爷爷奶奶送去一碗。

再过几年，在农村的他，到了订亲的年龄。他喜欢上了同村的一个女孩。很快两人谈起了恋爱，订了婚。那时他每天都是笑嘻嘻的，因了爱情。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最让他心疼的姑娘，最终却离他而去。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郁闷，自己烦恼，自己一个人喝苦酒。父母劝他天下好姑娘有的是，何以把她挂在心上？他不理。村人劝他你们缘分未到，别太在意，他不理。慢慢地，人们发现他变得沉默，不再爱笑了。他精神上出现了些许问题，他不再下地干活了，一个人在村里乱走乱逛。有时，也会清醒一阵，做点事情。村人给他父母出主意，给他再找个媳妇，病就会好的。他想媳妇了。他父母摇摇头。都病成这样了，咋找？

他还时常去叔叔家，顺便看望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对他不薄，常常留他在家吃饭。他有时喝点酒，就会哭。他绝口不提爱情，却说父母对爷爷奶奶不孝顺。言语中，他对父母颇有微辞。

他的病越来越厉害了，家里给他看过一二次，不起作用，也就不再治疗了。夏天里父母让他去放牛，他应了声，就出门了。他把牛拴在村里的一棵大树上。去和一伙七八岁的儿童爬墙头，丢沙包，捉迷藏。临近傍晚，把牛牵回家。父母见牛饿的哞哞叫，对他破口大骂。他学乖了，以后把牛拴在坡里的大树上，或者把牛扔到河岸不管。他可能不喜欢放牛，喜欢的是和小伙伴们玩耍。那些小伙伴也够忠诚的，从村里一直追随到坡里。有时，小伙伴们也替他放会儿牛。他给小伙伴们做泥手枪泥汽车，教小伙伴们玩弹弓。小伙伴们只所以乐意和他在一块除了他比较会玩以外，就是他会给这些小伙伴们买糖吃。有时，小伙伴不和他玩，他就求人家和他玩，并掏钱买糖去。

一天，村里传出一个重磅消息。祥子被公安局逮捕了。说是出了人命案。可到了第二天，祥子却回来了，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事情有些巧合，邻村有人杀了两条人命，畏罪潜逃。当天，公安局下了A级逮捕令，全国通缉。当下完通缉令不久，他骑着自行车经过邻镇时，被邻镇派出所抓获。当时他穿着染血的白衬衣，神色匆匆。派出所人员把他拦下，他不打自招，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办案人员那个高兴劲啊，得来全不费功夫，可有嘉奖了。带回派出所一审，知道抓的不是通缉犯。他的确也杀人了，杀的是自己的父母。派出所到村里一调查，了解到他父母只是受了伤，住了院，并没有死。原来，那日中午，因为嫌父母不孝顺爷爷奶奶，和父母有了冲突。冲动之下，他拿起棍子就把父母打倒在地，父母受伤流血，把他的白衬衣染红了。看见父母躺在地上不动弹，再看看父母身上及自己身上的血，他有些害怕了。骑上自行车仓皇离去。没有想到，刚出本镇不远就被捉住。捉住是捉住了，他父母没有死，又没有起诉他，他本身脑子又有点问题，于是第二天就把他放回了家。

回到家后的祥子，又变得沉默了。沉默一段时间后，才又和以前一样爱疯爱玩。只是有时，他会一个人发呆，眼神忧郁，似乎在想什么问题。时光就这样流逝，一年一年又一年。由于在外地求学，关于他的消息也少了许多。前几年快过春节时回到家中，在村里村外充满喜庆的鞭炮声中，却得到了祥子的死讯。他在村南边一个废旧的窖场中上吊自杀了，据村人所述，他死时面带微笑，好象很幸福的样子。有人说，他离去了更好些，活着也许会有更多的痛苦。他们说的也许对，但在我的意愿里，仍希望他多留在这个世界上，哪怕一日，哪怕疯疯癫癫。
[ 本帖最后由 阿雷 于 2009-5-23 22:0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