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

　　　　　　　　　　　　　　　　　落　花
　　早年间，院子荒芜，废墟土地上，窜出樱红的植物花朵的头冠，阳光明亮地照抚着。这些太阳光每天按时跑出来，没有人告诉他，是怎么发生的。过了正午，直到黄昏，太阳要落了。他惊觉地想：太阳为何落？落到了什么地方？它有多大？他想找到落下的地方，终又觉得无法找到，内心一片茫然。寻找太阳的想法不知在何时不了了之。直到一天，有人说：太阳落在我的手里，你闭上眼睛，我把它交给你。他才知道，他再也不用找了。太阳随着傍晚花朵低下的头，落到了未知的远方。 　　那些花有多少明天的时日？谁有让时间停留的魔力？谁可以把太阳交到他手里？他不知道那人是谁。那时，他坐着汽车奔跑，穿过路两边的芦苇荡和湖水上的桥梁大坝。他无法计算出时间到达一个小镇是怎么变化的。后来，生活一次次朝着历史的场景回复，仿佛前世复活。那里古道、西风、瘦马；黄酥手、宫墙柳……云烟深处，眠着少年遥远的梦。他记得一间小屋，那个像花一样睡着的姐姐，微弱的气息，虚弱地呼喊他的名字。那仿佛一个更深的历史烟尘。当他醒来，她的床早已空空。此后，他再也没有在夜晚看到她出现在那张床上。 　　像爱上死亡，爱上它们，变成心里的罪。他该如何承担消失。他多次走到田野上，用一把刀割去大片的草，眼前一片荒芜。一转身，就没有了现场。在河边，濒临绝迹的水中，他看到游在河里的鱼。后来，它们从眼里全部消失。在时间的岸上，他懵懂。没有人告诉他如何松开一把沙子。他只感受到，握紧时，细小颗粒正从指缝间流走。 　　那年夏天，豆角花、南瓜花开得发疯，他手心里躺着朵朵的花，转眼，看不见的时光就埋葬了它们。葬花的情景，在那时，仅仅用一天的某个时刻发生。后来，这些美而伤的场景陷入记忆销毁的沙滩。他想：有人一定要说出，用蒙蔽的语言打碎它们，在物资变异假象覆盖下，那人就可能罹难。他在唯心里，看到如此景象，在别人那里却变成了一种仇恨。他说：你承担不了随之而来的荒芜，完美的花开过的早上，之后的中午，你就陷入了迷惑。远方森林已是歧路茫茫，你走不出时光，内心布满了复仇的慌乱。 　　他想：亲手制造死亡，制造事故，这样就承担变成了一种罪。是不是有一天，你可以看到远处没有消失的目光，它的柔软和无奈，以及被蒙蔽的时光的隔膜。你不能让罪从眼前消失。为何真的不知道落花无罪？为何不知道佛早已说过：缺憾，因之前的圆满？为何又要暴怒地撕碎镜子里的梦？你是否知道，它们被抑制着，经历若干个苦难之后，朝着再次重开的春天过度？ 　　枯萎在地上的草，没有力量站起来。关于这些生命的幻想，它们仅仅活在空白里吗？时光之后，一觉醒来，他的头发脱落了。他不知道一缕缕头发如何在一个早上就不见了的。到底，可怕在哪里呢？为什么时光会在某个时候掠走他曾青葱的乌发？他其实在想“那个人早就走了，真的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吗？”他找着发生过的细节，发呆地看着僵硬的沙土上，矗立着的墙，剥落着日复一日的目光。 　　他躺在床上，不说话，黑暗仿佛呓语，如同死亡到来。外边传来阵阵的狗吠声，仿佛生命不能沿着唯一的方向朝前走了。它在那儿停顿了一些时候，撞到一个黑暗而绝望的墙体，之后，转向了另外一个地方。他看到了豁口，看到了从那儿透过来的光线。没有人管他了。他也无法回到过去。他只在一座城墙之内。他见到蛐蛐，真切的叫声。这些不再模糊，不是只在梦里出现过。记忆像河里重新溢满了水，草清凌凌的。他看到活过来一条小路，延伸出他的欢乐：在一个木质的水桶里，那些被自己放进去了小鱼儿嘴里吹着气泡。“嗨，美人鱼。我们在上个世纪见过。你活了，把我的童话带来。我要像西西里弗把这山上的石头全部推下去，直到死亡。我会看到一座奇妙的水塘，你在那里安心自由的长大。” 　　想着这些事，他的额头出现了汗滴。一条离开他的船，没有把他带走。岸边，小船离他越来越远，直到不见踪影。一天一夜过去之后，再次从惊诧中苏醒过来。他要找美人鱼，在空旷的土地上走。白杨树高大，越过头顶，轰鸣的喧哗，藏着一种呼喊。他到处寻找埋伏在声音里的人，转着圈子，快眩晕了。他想，也许这是徒劳的。在一口深井傍边，他从地上找到石子，朝天空投掷，石头落到深水的井里，发出微弱的声音。他兴奋，听到了回响，他感觉到所要寻找的东西的存在。 　　有一天，他在纸上写春曦的名字，写着那条缓慢散步的人行街。看到自己在晨光的缝隙里奔跑。身后是长长时间，千万里遥远的路，而只有一个方向。太阳升起、落下，没有停歇，没有终止。他曾担心春天放慢脚步，从指间流走，他忘记计算时间的方式，也忘记究竟到达到了什么地方。但是现在，他想：只要出发，就能拯救愿望的陷落。 　　夏日的大地上，生命枝头新鲜，随之会飘下落英。它们，一丛丛的，铺展下生机，而后需要记忆还原。这个过程，也许一直缠绕着内心，有清香散发。他可以从整日厌倦的市声里解脱出来，在尘土的芳香里醒来。到了傍晚，没有机会和一天发生的事情重逢，可以看着太阳落下，时间推移，想着没有不是慢慢过去的现场。就像从船上走回岸边，一间小屋，用隔世的目光，留下落花的香气。他最终看到：左边，模糊着的宿命的脸；右边，微光笼罩下的天堂；中间等着时间敲开的房间的门。那么，未来便会等着和记忆重逢远方的场景。
　　　　　　　　　　　　　　　　　　　　　　　　
　　　　　　　　　　　　　　　　　　　　　　　2009-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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