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 江 人 事

　　　　　　　　　　胡 家 坟 山
　　　　
　　　　 最早知道胡家坟山是在二十年前。

　　　　那时妻子在湄江一家山村供销社商店上班，那里自然就成了人们有事无事聊天的中心。暑假里的一天，我正在商店里度假，忽然听到好些人在兴奋地谈论，说是附近的一座坟墓，最近被人盗了。墓主是一对老年夫妇，清朝末年人，已下葬近90年。被挖出来时，尸体丝毫没有腐烂，身上的穿戴依旧崭新，只是被盗走了多少宝贝就不得而知了。这墓主夫妇男的姓胡，家在一百多里外的湘乡县，是当地有名的大财主。他们为了寻到风水宝地，特意请了好的风水先生在周围百里内寻访了两年，最终才找到这里。胡家财主死后，刚是棺材抬在路上走就走了半个月，下葬后筑坟也十分精细，那黄土都是用米筛筛过的，每天严格规定只准筑多高。筑好后，又建了豪华的墓庐，据说那几块白色大理石墓碑还是专门从长沙来的。然后把坟墓四周几十亩田地全都买下来，交给当地一户人家耕种，也不要他上交租谷，只要他在坟墓下方砌屋居住，守护好坟墓不让人破坏就行。当地人便把那里称作胡家坟山了。 　　　　听了人们的议论后，我对胡家坟山十分感兴趣。倒不是关心里面埋了什么珠宝，而是想知道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寻到的风水宝地究竟是怎么个地形。反正假期里也没多少事干，我向那些人打听了胡家坟山的大体方位和距离，第二天大清早就一个人上路去寻访了。 　　　　也没费多大劲，就寻到了胡家坟山。那是一座坐落在峰巅的小小山头，四周也被大大小小的山峰围住。我原想它应该是山环水绕，可站在坟地上，却望不见水的影子——尽管下面不到1000米确有清清的湄水流过。再看墓庐，确实较壮观，许多精心打制的条石把坟墓围成个太师椅形状，前方也用大石块砌了个半圆形高台，将坟墓紧紧围住不让人破坏。再下去果然有一栋在当地常见的房屋，这就是当年特意安排守墓人住的“墓屋”吧。转过头来看墓庐，当中有3块白色大理石墓碑，正中一块上刻着“胡公XX胡母XX之墓”，两边分别刻了墓主的生平和子孙的名字，字写得很见功底，可见也不是请平常人写的。墓碑两侧分别刻有对联，其中一副是：“寄身湄水源流远，回首湘山道路长”—— 当年这里属安化县。 　　　　虽然遭盗墓人挖过，墓地外观破坏倒不大，只是在坟堆下方一角有新挖过的痕迹，也不是很大——那些盗墓贼很有经验，总是能找到最省力的路径下手。和墓屋里一个60来岁的老人交谈，他告诉我，从他的太爷爷开始守墓，到他这里已经4代了。这次盗墓贼半夜里找到他家，用刀子恫吓他们一家人不准出声，其他贼就在后面赶紧动手。第二天他赶到墓主老家向其后人报讯，墓主的一个重孙，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急忙上来，把先人的尸体重新装殓放入棺材，至于里面的金银财宝，到底被盗走多少大家就没法去问了。 　　　　最近我又去了一趟胡家坟山。这时我早已调进湄江一所学校供事，胡家坟山就在学校后面的山峰上。那次晚饭后我去后山散步，远远望见了胡家坟山的墓屋，于是一个人沿着新打的村级水泥路来到墓地。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的景象，原先的大理石墓碑已经被拆走，坟堆下面有一大堆新挖出来的黄土。问墓屋里的老人，说是自从第一次被盗墓以后，以后又接二连三的被挖了五六次，尸体早已腐朽，棺材里也差不多是空空如也了。今年春节，墓主的一个在湖南省博物馆工作的后人，开了车来把先人的骨殖连同地面的墓碑，一股脑拖到长沙重新安葬了。那个老人气咻咻地对我说：“你说那些贼人可恼不？明明坟墓里连尸骨都没有了，前几天还要来挖！是我发现后才把土填进坟墓的。”我笑道：“这胡家坟山可就空落个名字，有名无实啦！” 　　　　回校时，我按照老人指的小道笔直走下来，走进校门不到20分钟，路程估计不到1000米。
　　　　　　　　　　　　
　　　　　　　　　　　　　　怪 人 龙 晋 日 　　　　龙晋日是商店附近黄罗湾人，一个八十来岁的老头。 　　　　他的儿子是区供销社的一把手，按理说供销社商店里的人对这个“太上皇”应该是敬畏有加的。可大家见了他，总要嘻嘻哈哈的取笑一番，龙晋日也是嬉皮笑脸的，似乎没感到大家的态度有什么不对。 　　　　一天，我从黄罗湾里经过，看见路边一座土木结构的房子，看上去有些年道了，屋檐、廊柱都显出草色的影子，门前的地坪里有更多的杂草，少见人践踏的痕迹。更奇怪的是，屋场四周，都用鸡蛋大小的石子，垒成两尺多高又细又密整整齐齐的围墙。我正赞叹着垒墙手艺的高超，忽然看见一个伛偻的身影正在围墙边往上添石块。我高喊：“晋日子，这是你的家吗？”——认识的人大大小小都叫他“晋日子”。 　　　　听到叫声，龙晋日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大大咧咧地说：“是啊，想进来看看吗？” 　　　　我望了望显得空寂的房子，摇摇头：“你很有耐心啊，砌出这样的墙子该要多少时间！” 　　　　龙晋日很是得意：“整个中国，你能寻得出几个这样的手艺？我这是独门绝技！”！ 　　　　……… 　　　　听旁人介绍，龙晋日年青时候读过好几年书，人绝顶聪明，写算俱全。解放初安排在乡政府里工作。可有一样不好，就是过于自负，颇有几分傲慢。他无端怀疑自己的女人与别人有染，虽然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仍然坚决的离了婚，并扬言道“不出三个月，包管找个更好的。”可他自己却喜欢对女人动手动脚，工作起来又很散漫，终于被领导找到碴儿，从企业办会计的位置上被开除回家。 　　　　回到家后，龙晋日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再婚的事自然没了着落。前妻再嫁在本村里。好在两个孩子都还争气，女儿长大后出嫁，儿子读书出色，凭本事参加了工作，后来还担任了领导职务。日子轻松了，龙晋日却又旧病复发，到处沾花惹草，搞得村子里没人敢惹他。他脾气很犟，记恨前妻。每到春节，女儿儿子回家来给他拜年，他都要事先候在大路上，不让孩子们去母亲家。害得孩子们只能躲着他偷偷的去看望母亲。 　　　　去年冬季，龙晋日重病在身，行走困难了。这时儿子已调到县编委工作，也临近退休。看到父亲情况不妙，只好请了长假回家来服侍。父子俩一人住一边房子。尽管儿子也年近花甲，且是国家的人，可龙晋日还是动不动就对他吹胡子瞪眼。他已经大小便都只能拉在屋里了，儿子在打扫时少有皱眉，龙晋日就老大不高兴，索性在房子里东拉一堆，西拉一堆，害得儿子东扫西扫的。那晚，半夜二点多钟，龙晋日醒来了，想喝酒，于是挣扎着自己挪动，热了菜，温了酒，一个人躺在椅子上自斟自饮。或许是酒喝高了，身上的棉大衣被面前煤球灶里的火引着了还没发觉。慢慢燃了半天后，等他儿子过来时，龙晋日已经在躺椅上烧成了一截木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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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聂志刚 于 2009-5-18 16:0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