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香肉丝

鱼香肉丝
武志强

　　走进路边的小饭店，往那儿一坐，如果能来一句：“老板，给炒一盘鱼香肉丝。”那一定是一件很幸福和自豪的事，我一直这样认为的。但是在我不知道有鱼香肉丝这道菜之前，我是不会这样认为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还不知道。一旦知道了，就开始想象了，开始在想象中馋了。
　　我至今没吃过鱼香肉丝，这说来有点可笑，最初听说鱼香肉丝是一个姑娘告诉我的，她家开了个小饭店，那时她张嘴就是鱼香肉丝，她这样一说，我嘴里就想吃，舌尖就生津。但眼前哪有什么鱼香肉丝，有的只是空气。你或许会说了，去街边的饭店吃呀，花不了几个钱，问题是我一直没去吃，吃了我就不会这样写了。
　　真的，有的东西吃在嘴里，烂在心里，想写都没味儿了。我因为没吃过鱼香肉丝，所以才能在现在写鱼香肉丝，想象中的鱼香肉丝是什么样的呢？那是怎样的一道菜呢？既有鱼的香味，又有肉的丝儿，在没吃过甚至没见过鱼香肉丝的时候，我只能凭空里想象着，想象有那么一盘冒着热气的菜，摆在桌面上，让我举箸品尝，是的，是很香，好吃，有鱼的香味，和有筋道的肉丝，我很满足，能吃上一盘鱼香肉丝，我因此脸上挂了满足的笑意。你或许看见了，但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而笑，就为一盘鱼香肉丝吗？呵呵。
　　其实这只是我的想象，有些东西仅仅靠想象是不能够实现的，所以我还是没吃上鱼香肉丝，那一定是很香的菜，就着大米饭吃真香真来劲。我能吃两碗，三碗，直到把肚子撑圆了，再吃不下。那时我在一个山区小城住单身，正长身体，常有一种饥饿的感觉，因为囊中羞涩没去过一家饭店。尤其在过年过节时，看见别人团圆合家吃饭，我自己形单影只，孤苦伶仃的，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有一种被这个生活的世界抛弃了的感觉。所以在听姑娘说起鱼香肉丝时，就想吃鱼香肉丝，甚至就想着姑娘叫我去她家开的小饭店吃一下鱼香肉丝，钱嘛，我肯定要付的，我不是那种吃了不给钱的人。但是姑娘一直没有这样张开，没有这样的表示，我也不好意思提出要求，所以我的肚子就一直饥饿，尤其与她一起走路的时候，河面上的风从桥上吹过，吹着我们，听她说起鱼香肉丝，我就更觉得饥饿，我不得不强作精神掩饰自己的饥饿，尽量给人一种精神饱满的样子。
　　其实好几次是我主动提起鱼香肉丝的呢，好像我眼前的空气里就有这样一道菜，然后我借她的说法来不断地填充、完善这道菜，因为她不仅见过这道菜，而且吃过这道菜，并且因为吃多了鱼香肉丝而不再想吃鱼香肉丝，轻描淡写地说鱼香肉丝也没什么好吃的，她都不想吃了。她这样愈是说，我就愈想吃，就愈感到肚子里有一种饥饿感升上来，不断地翻搅着空荡荡的肚子，发出咕咕的让我颇觉羞愧的声音。为了不让她听见，我不得不有意与她隔开一、两步远的距离。
　　怎么才能吃到鱼香肉丝呢？那个时候在我眼里能够吃上鱼香肉丝就是富有的象征，我想了一个办法，就是给这经常见面的姑娘写了一封情书，并且通过邮件的方式寄过去，我等待着她的回音。但是在我的信里我没提一下鱼香肉丝，我能那样提吗？不久我就收到了她的来信。她拒绝了我，并且对我说上帝会保佑你，愿你找到另一半。那封信我现在找不见了，它去了它该去的地方。
　　所以我至今没吃上鱼香肉丝，甚至我或许就没见过鱼香肉丝，我在后来是进过一些大大小小的饭店，但是我见过鱼香肉丝吃过鱼香肉丝吗？没有，我没有见过鱼香肉丝，也没有吃过鱼香肉丝。鱼香肉丝那一定是一道很香很好吃的菜，我至今还没吃上，以后也大约不会吃上了。
　　现在我偶尔还会想起那个地方，想起青春年少时的日子，想起那些山，那一条河水，清晨河面上的薄雾。我经历了那些岁月，而想起这些是由想起鱼香肉丝开始的。记得我一开始听到鱼香肉丝这四个字时心头就有的疑惑，怎么会有这样一道菜呢？我还以为那都是鱼肉做出来的呢，鱼肉切成丝儿？后来才知那是既有鱼的香味又有炒猪肉香的一道菜。
　　那或许就是北方一般饭店里很普通的一道菜呢，但是我至今都没有去吃过，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感觉好多时光过去了，而鱼香肉丝其味犹存。


武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