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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西溪,一只清澈的眼

2021-12-23叙事散文西溪
(西溪拍于西溪湿地)题记:西溪湿地,位于杭州的西郊,以水为灵,以梅为韵,集田园、园林,古建、人文于一体,最早被狂放、性情的晋人发现,后经浪漫的唐、宋人开发、生息,到了明清,西溪便成为了文人雅士、失意官贾的隐逸之地。他们在这片湿地上种梅,耕作……


(西溪拍于西溪湿地)


题记:西溪湿地,位于杭州的西郊,以水为灵,以梅为韵,集田园、园林,古建、人文于一体,最早被狂放、性情的晋人发现,后经浪漫的唐、宋人开发、生息,到了明清,西溪便成为了文人雅士、失意官贾的隐逸之地。他们在这片湿地上种梅,耕作,捕捞,诗礼治家,读书乐道,保留了烟水渔庄、草堂、西溪水阁、西溪草堂、西溪梅墅、深潭口、秋雪庵等多处别致幽雅的风景。

西溪,我来了!

江南三月,一个潮意四起的早晨,另一个叫西溪的女子,款款走进了杭州西郊外的西溪湿地。

是你吗?盼了好久,思念了好久,今天,我终于站在了你的面前。翘首眺望,十八里西溪春意微醺,暖绿流泻,远山如浅黛,近水似琥珀,一湖湖碧水,收藏了树木,白云,鸟雀……和无数从这里经过的心情倒影。如此盛宴下,我还是要温柔地怨一声:西溪,你这失约的女子,那千百株梅树的繁花芬蕊去哪儿了?曾梦里相约,不是说好要等我的吗?

多少个梦里,我乘一叶扁舟,入古荡,穿溪流,迂回于临水而生、枝干横斜的梅树间,任凭缤纷的落英飘上我的肩,拂动我的发,搅浑我一往情深的眼神。厉鄂先生那句 “记取飞尘难到处,矮梅下系庳蓬船”的诗句,我应景应心地反复轻吟,那吱呀作响的摇橹声,该是最好的唱和吧。而今,梅花落尽,让一个千里迢迢寻梅的人怎不生出些许的失望呢?怅然倚向一株龙钟老梅,不想,惊动了栖在树上的鸟雀,它们惊慌失措地飞往湖漾对岸的树上,惹得茂密的枝叶一阵摇晃,忽然意识到,西溪原本是一处隐逸之地,恰似这千万株老梅,芳菲谢尽,归于沉静,开花,于它仅仅是一种启示,或许,在季节的轮回中渐觉渐醒,才是生命真正的盛放。

赏梅的时令已过,稀落的游人,在偌大的湿地公园,似一把豆子撒落在丛林,刚刚听到几声人语,朦胧的身影便很快隐没在乱树杂林间。天色忽阴忽晴,池泽、塘湾、湖漾,在天光的变幻中忽明忽暗,偶有蛙鸣送来,似一位老者的忠告,低缓而温和。一条笔直的石板路,伸向很远,视野的尽头,被葱茏的草木遮蔽。而那些曲曲弯弯的泥土窄径,通向柳丝轻拂的绿地,通往玲珑别致的石桥、木桥,和湖漾……走在上面,双脚小心躲过一味憨开的野花,弓腰低首,从两侧斜伸过来的树枝桠间穿过,我时而向右拐,时而向左转,时而又向前走,却回头不住地往后看,看那些经过的风景……

看得见的时间

总是被那些叫草的植物感动,它们从冬季坚硬的冻土中承受冰冷,到得春天,草们却传达给人间最生动的暖色。喜欢草花,草的花像眼睛,早早地从冬梦中醒来,给春天打开一扇通往明媚的窗。在西溪湿地,我又看到了令我感动的草,蒲公英,三叶草,扶芳藤,月见草,萱草,葱兰,旱伞草,芦苇……还有许许多多我叫不上名字的草,开蓝花的草也在它们中间,蓝的静谧,象是一种深情的守望。西溪湿地的草,平和、深邃,又带着别处草所不曾有的风雅,在我每每被一处风光牵住眼神时,它们都会悄然闯入我的视野,恍如时间,从西溪古朴的草堂,亭榭,水阁和树木中间澹澹流淌……给西溪湿地铺展开一片厚重而晴朗的底色。广大的草芥,对人世是有过救赎的,且永远也不会改变。我对着每一株草,都可以恭敬地称它们神农氏,徐霞客,李时珍,爱归隐的雅士,和心灵吟唱的诗人。它们在岁月中行走的最久远,以至让我相信,草,就是一种看得见的时间,它们的枯荣,它们的思考,亮烈而叮咚作响,深读,犹如在一朵花的开放中观生望死。

喜欢读一个人的诗,因为,从诗人深荡于心的诗情中,让我看到一片丰美的草,它们苍凉,它们疼痛,它们透明,它们恣肆地生长,它们用超忽俗界的眼神看尘世。诗人,并不是不知道,在诗以外,有许多让自己肥阔起来的东西,可以用书写的三分之一的能量,换取另一种生活姿势,摇摆过市,无所顾忌地咆哮于人群,然而,一片自己种植的草滩,更能让诗人诗意地栖居,既使,吟唱在低音节,既使,被铺天盖地的寂寞包围,既使,长夜漫漫,眼前暗淡无光,诗人依旧眉目晴朗,内心舒展。因为,一株草的生长,能够为诗人把一首歌拔到高声部;一株草的枯荣,能够让诗人在不断的觉醒中一次次破茧而出!因为,一株草能够做诗人另一只眼观世,看到岁月深处透明、纯粹,异常的干净。

树让我远望

许是心性所至,于世间行走的每一步,都不由自主地朝向树,西溪湿地恰恰成全了我如此的生命走向。无论我的视角于远于近,无论我的双脚于左于右,都能与一棵树相遇。我从诗意的柳树下经过,在优雅的香樟树下小憩,围着挺拔俊朗的松杉绕上几圈,仰头看哪一朵云被它们扯住了裙裾。我倚一株龙钟老梅,虽它枝干曲劲沧桑,而我听到的,依然是花的私语。榉树和栾树,树冠伞状,枝干疏阔自在,还不曾长叶,但它不象玉兰,只顾开花,忘了长叶,它们气沉丹田,不为别人的繁荣所动,只静待那个属于自己的时令。那些灌木,生长的散淡落拓,尽可让我这个散淡的人隐在枝丛里,做一个色彩素淡的梦。

栖在树间,既使一篱之外尽繁华,红尘亦远,以至从枝叶间透射下的阳光,草地上裸露的泥土,侧身吹过的风,都带着世外的澹泊与远古的纯朴。有一时刻,我竟信却,西溪湿地便是一册翻开的《诗经》,诗风民风淳厚、本真,采葛采蘩,扶犁耕作的先民们,炯炯带神的目光从书卷中徐徐荡过来,使我羞于用现代人肤浅的眼神与之对视。而树,将枝叶斜斜地伸展出《诗经》的章页,亦桃之夭夭、檀之青青,在我面前迅速分孽出千万棵大树……我内心安静地在树间倘佯,树们端然伫立,风神俊朗,来自它们深邃与博大的一团静谧,一团清凉,让我得以心空晴阔以远望……

我也是一尾鱼

依旧是欲阴欲晴的天,西溪园中透着古韵的石桥和木桥,或朴拙简约,或玲珑别致,一一横架于湖漾之上,半隐在葱郁的树木中,宛若岁月的虹,连接着光阴的两端。有些小桥,人坐在上面,双脚垂下,可以触到湖边摇摆的草尖,稍一欠身,手就可以撩起一簇水花,然而,站在桥上,却总有被某种力量托到高处的感觉。我在一座拱形木桥上住了脚步,扶栏凝望间,闻得另一处水漾边来自大男孩的一声惊呼:“快来看,水里有好多的鱼!”他在招呼他的同伴,这声音听上去朦胧遥远,似梦中。我匆匆走下来,坐在木桥靠近水最低的一阶,俯首望去,真的!水中有大群大群的鱼!它们被我目光的侵扰无动于衷,任自在水中牵着我的眼神游来游往,我看着它们,忽然心就静了下来,它们多象岁月的过往,多似一种幽微的佛度!我伸着指头数一数水中鱼儿到底有几尾,可是,我终也未数清,或许,我把自己忘了,自己不就是涉过人世的涡流,悠然游进西溪晴眸中的一尾鱼吗?

倒影

过午,天色完全打开,阳光斜射下来,明晃晃地照在平静的湖面,洒在我的身上。草的青鲜混合着水的微腥,形成一种奇妙的味道,使我和水中的鱼都昏昏欲睡。有风从林那面吹来,泊在湖边的小船便轻轻地摇动起来,偶有鸟雀飞过,把影子留在了水中。湖水,没有我想像的清,绿悠悠的长着大片经了冬而变成紫红色的浮萍,但湖水依然收进了树的倒影,云的倒影,山的倒影,桥的倒影,另一个西溪的倒影……不写真,却朦胧澹远,是对岁月倒影的写意。想一个人行走在世间,每一个转身和驻足,都被光阴复制成倒影,然而,不是西溪湿地上这一湖碧水,又几时仔细看清过自己的倒影呢?亦许,平庸的日子里,“睡的太久,连自己的名字都忘却了。”有笛声悠悠入耳,来自远处一片开阔的草坡,吹笛人舒展着双腿坐在草坡上,背靠着一株垂柳,笛音苍郁,幽远,郁积成我眼前的一湖水,这湖水,衔一脉山,含一弯月,泊着一颗心,倒影着一个人的前生与后世。不知吹笛人是否为自己吹奏的曲子命名,如果是我,就给这支笛曲叫《倒影》。

也是西溪的善睐,在我离开它的时候,终于寻到隐在林丛中的几株老梅,她们繁花满枝,开的正酣。哦!为了等另一个叫西溪的人,她们开迟了!对于西溪,我没有什么可赠予的,拍一张照,把我的影留给她。没有什么可带走的,西溪借给我一只清澈的眼……


2009.4.17日 西溪 [ 本帖最后由 敬一兵 于 2009-4-20 09:3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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