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无人觅芳踪

空山无人觅芳踪
——朱千华笔下的草木情人

　一个峨冠博带的书生，背着简陋的书箧，独自在深山野谷里走。他心中盛满了诗情画意的故事，那些童话般美丽的传说，传说中美丽的仙子，她们美丽的笑脸，如花般在心中盛开。几点笑声，几个倩影，闪烁的飘忽的，只一瞬，便消失了，回望间，一片苍茫，只剩下苍山流水，兀自静谧。
　读朱千华文字，总能看见这样一个人，他亲近植物，就像亲近佳人，他书写植物，也像书写意中的情人。一个孤独的行者，深入蛮烟瘴雨之地，历尽千辛万苦，不为走访，仿佛只为那前年的约定……如此，我更愿将朱千华笔下的植物说成他的草木情人，她们等了千年，只为了在他笔下，妖娆一次，绚烂一次，并承受一个书生的柔情与宠爱。
　想到蒲松龄在贫寒的小屋，臆想他的妖鬼情人。她们美而妖，媚而良，集世间女子之美貌美德于一体——蒲氏在描摹他心中的情人，正如朱千华描摹他的草木。

　见它，便见她——传说或者邂逅


　古来把美好事物比作女子者甚矣。或许世间万象唯女子之美是极致。是人类固有的自恋，也隐含对美好事物的膜拜。
　千华见植物便见佳人，这美好的情致使这本草木书籍顿生风情，也极大刺激了读者的阅读趣味。

　　——蓝草，蓝靛瑶的女子，远去的背影里有蓝草的颜色。风吹过，是染了蓝草颜色的风。这世界一下子成了蓝草的世界。一个有着蓝草气质的女子，就这样使蓝草有了性情，有了让人想象美的藉由。

　　——记住青木瓜，是因为《青木瓜之味》里有个梅女子。她的气味与青木瓜相缠绕，也使青木瓜沾染了人间女子温和的体香，而浸淫在青木瓜中的文字也仿佛透出青涩的香气。青木瓜，本从诗经里走来的不染纤尘的女子，却因为一个人间女子的温暖活色生香。在那个静谧的午后，安逸的气息弥漫在小小的房间，切木瓜的爱人，她美丽的长发像丝柔的时光，轻轻滑过肩头，恍兮惚兮，令人迷离晕眩，如梦如醉——青木瓜，自此有了驻在人间的理由。

　　——罗汉果里，有个叫做S的女子，她温婉多情，美丽善良。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罗汉果善良的心地，才安排S这样的女子化身说道。只是罗汉果，因了S而禀赋了人间烟火的慈悲，因了S而不再遥远不再高蹈。

　　——美人蕉，惊讶作者能将这司空见惯的植物写得如此妖娆，妖娆而不失端庄。是那个女子的缘故。“她梳了一个越南髻，清秀俊美。她一回头，也望见了我的凝望，美丽的双眸留在我心中。”如火般泼辣的植物，竟然被这样清秀的女子抱在怀中，这女子陡然提升了美人蕉的气质和内蕴。

　　——紫荆，依然有美丽的女子相伴，“你在我的身边，看花瓣雨落满我的衣裳。你笑着，摘下一片洋紫荆的树叶给我。”读着，仿佛看见紫色的树影婆娑，两个人相知相惜，彼此契合，却波澜不惊。紫荆，梦境一般，那是红颜温暖的笑，和纯净的目光。

　　见它，便见她，是情性，也是真爱。
　　爱它，像爱她——感觉或者想象


　　朱千华写植物，满怀着对美好女子的倾慕与热爱。他爱植物，就像爱着最亲爱的情人。这样的情怀令人动容。而文字中极富浪漫主义的手法更是令人钦佩。爱植物有如爱人，怕是我等寻常胸怀很难做到。

　　——菠萝蜜，不知道那是怎样令人心神痴迷的果子，那种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焦灼和渴望，让人想起诗经的一个人，“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菠萝蜜真的那样诱人吗？是什么让作者“夜深人静，我就走过去抚摸她一回”呢？仿佛面对热恋的情人，片刻的离开也是牵念。如此纯净如此纯真，像赤子之爱。读到这里，不觉感动，情人之爱，并不为奇，而植物之爱，有这博大这广阔，几人能够呢？

　　——金茶花，多年前那个灵验的预感，那个冥冥中正朝向的人，梦境中忽隐忽现的身影，原来是她，金茶花。“她从时光里走来，几千年了？日益丰满，被世间许多人暗恋。”暗恋她的自然还有这多情的作者，他用包含着一世时光的爱恋，来就金茶花的约会，真是浪漫至极。

　　——茯苓，是个有着诗词韵味的草木女子，在作者眼中竟是如此销魂摄魄。“让人丢魂的多是美女，茯苓糕是个青衣美女，站在苍梧山头水袖飞扬，风情万种，诱惑着你。”为草木动情，便使这爱更多了一分纯美意境，让人想起川端康成的文字。

　　——荸荠，本并不见她有多么好，黑墩墩一块，可是在作者美目中，她自有那样小家碧玉的美丽。“削好的荸荠太诱人了，那是一种白，像什么呢？对了，就像寒花小小的玉碗。”寒花，这个惹人怜爱的小丫头，就是那荸荠啊，这荸荠就是因了这个小丫头的青嫩和青白而令人久久难忘。

　　——美人蕉，想不到这大俗的植物竟有这般不为人知的好，是我粗疏了，还是她本就是个村妇，只是作者一厢情愿地赋予了她高雅的蕴含？“于是她放下矜持，像喝了点酒，有些把持不住自己。她秋波流转，抛向一阵轻薄的风。”这明明是风姿绰约的美人，她美丽着，骄傲着，甚至张扬着，因为美丽不言羞涩。

　　——荔枝。荔枝之爱，炫目而华美。“你像只蝴蝶在我身边翩翩起舞，像风中的紫蓝草。红绢一层层脱落。刹那间一片冰天雪地在我眼前，那是我有生以来最美丽的艳遇。”这理想主义的诗人，他为荔枝沉醉，竟在自我构筑的遐想里流连忘返。

　　——三角梅，没有比三角梅更加深情的述说，她是谁？是隔世的情人，还是来世的红颜？从没人读懂她的心思，可是这个书生来了，穿越千山万水，只为替她说出内心里的话语。“她似乎在等待什么，热情持久，花开四季。我等你来啊，你没来，我怎敢老去，这份柔情说与谁知。”“一场寂寞凭谁诉，千古情人独我痴”，她是最痴情的作者，他是最多情的读者。


　　念它，如念她——余味或者芬芳


　　想念什么有如想念一个女子更忧伤更甜蜜呢？这想念来得突兀却余味，清淡而幽远。如果不是对植物，真让人怀疑作者其实正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其实，又何尝不是呢？与植物谈一场恋爱，又有什么羞耻呢？

　　——艾，不会漠视那个采艾的女子，“指尖摘下青青的艾叶，对我浅浅一笑。我走过去。她就往前走。她又藏如艾叶从中，转眼之间，我就找不见。”找不见了，那份忧伤的失落，如一粒水滴融入深潭，谁说那不是对艾的怀念？就像怀念那个转瞬消失的美丽女子。

　　——茉莉，用馨香牵出往事。“你轻盈，走在开满茉莉花的山坡上，你星子般的眸子里藏着整个春天”，这素洁的香气，如开在少年心间的那抹馨香，历久弥深，这一段心事，如茉莉般飘渺，让人怀想。
——百香果，这奇异而温良的果子，喜欢她，不是因为她的美丽和芬芳，而是她和一个女子有关。“湄公河，一袭白裙的女子，黑发，倒影，她的旁边，摆放着一篮篮的百香果。”不是小说，不是油画，是作者亲见。不知道是女子使百香果生香还是百香果使女子生色，这美丽的湄公河畔，如此情意缠绵，如此让人难舍，竟是因为一种事物的消失。

　　——鱼尾葵，神奇的鱼儿在叶子间穿梭，想想就使人沉醉。“在荒野的阳光里，一个同样古典的书生正抬头遥望，遥望那座竹楼，竹楼上的你，祈祷你手中的绣球从楼上轻轻飘落，他一个鱼跃，穿过许多鱼尾叶，准确接住。”美丽的故事总是留给人太多的想象和怀念，就像这鱼尾葵，时光的鱼儿摆尾，将美丽的心事，因向更深的去处，让人冥想。


　　作者笔下的植物，注入了丰沛的情感，就像他笔下的果子，因充盈了水分而越发剔透。只要你打开书页，便会被这种情感摄去了心魂，读着文字常常不知不觉沉醉。不得不说，这浪漫唯美的手法太奢华太奢靡，所以作者适时用蜻蜓点水的适度冲淡了这浓郁，让你的心一会激荡一会沉静，像小船，飘摇在他文字的蛊里，不可自拔。


2009-4-10 [ 本帖最后由 南子 于 2009-4-14 21:0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