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眼

　　第三眼
汤如浩
　　瘸腿的宠物 　　因为缺陷而失宠，伶仃的小狗，在秋风落叶中瑟瑟发抖。 　　乍一看，其实是一只很俊俏的小狗，吉娃娃或者别的什么，但绝不是泰迪。耳朵尖耸，皮毛雪白，鼻梁和眼睛的位置，有着褐色的斑块点缀，像翩翩欲飞的蝴蝶，很突兀，有一点小小的幽默感。 　　在我看来，主要是眼睛吸引人，眼神灵动，顾盼生波，说狐媚，或者妖冶，亦不为过。我想当初它之所以打动别人，被豢养在这个偌大的小区，除了主人装十三，这是主要的原因。 　　也许是由于偶然或者必然，不知道它遭遇了什么不幸，天灾人祸，命运不济，前爪残缺不全了，耷拉着，再不可以奔跑如飞，少有了取悦别人的俊美健全，就被逐之门外了。它蹲坐的时候，受伤的前爪蜷缩，像人将手夹在腋窝里的样子。行走起来，残爪又端在胸口那儿，像有些电视剧里庄严的军礼。它经常满脸惊恐，跌跌撞撞躲避行人或车辆，起伏的身体是惊涛骇浪中的小舟，忐忑颠簸，随时有被吞没的可能。 　　很多的时候，它蜷卧在楼门口的草地上，成为白色的毛球静止不动，只有几根凸起的长毛，在微风中兀自飘摇。眼珠子间或轮转，专注于来往的行人。如果受到惊扰，它慌忙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向旁边且行且跑，张皇四顾，不停观察合适的的去路，所谓丧家之犬，大抵就是如此。 　　邻居家上小学的小姑娘应该是个富于怜悯心的孩子。我问她这只流浪狗为什么总是盘踞在我们单元的门口。她告诉我，她看见小狗实在太可怜了，所以经常给它吃的东西。我恍然大悟，我耽于忙碌的借口，每每踌躇自己的一日三餐，只是对流浪狗在情感上给予同情，实际行动是没有的。她和另一个男孩子，中午傍晚放学，不间断轮换照顾小狗，火腿肠食品袋，延续了好长好长时间，小狗的依赖心理越发就明显了，于是每时每刻，翘首以盼。 　　每天早晨我出发的时候，那只小狗趴在草丛中，嘴巴塞在断腿中间，明亮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闪烁烁，和天空的星星交相辉映，很远了，我还会默念。 　　校园里的那棵树 　　偌大的校园里，只有一棵树，一棵白杨树。 　　当然是很老的一棵树了，记得很早的时候，我还在隔壁的学校里教学，透过低矮的土墙，看到一些工字型的屋舍纵横交错，白墙红瓦，蔓延了一大片。 　　在工字的各个角落，高低错落，就有许许多多的树。夏天的风吹过来，刷刷作响。 　　世事多变。后来隔壁拆除了工字房间的一部分，赫然立起一幢五层高的楼房，白瓷砖贴面，很崭新高耸的模样，那些树，也就伐刈了一部分。 　　那一年结构布局调整，乡下的学校都合并到小城来了。校舍紧张，剩余权作宿舍的工字房，被翻修成另一幢高大威猛的楼房，树木也就不保了。 　　只是奇怪留下了唯一的一棵树，在新楼房的前面，仅仅间隔有一米左右的距离。 　　我疑心决定保留一棵树的决策者，应该是一个极浪漫的人。 　　总务处的买来了材料，围在树的四周，就成了椅子和护栏，有公园椅的味道。 　　夏天的时候，偶有闲暇的老师或学生，在婆娑的树影下小憩，极是惬意。或者来访的家长，带着鼓鼓囊囊的包，三五成群，任意闲坐，聊天，谈笑风生，抑或东张西望。 　　树，春夏葳蕤。还孵育出几季可爱的小鸟，孵蛋，出壳，成长，高飞。 　　某一年，阴差阳错，我也来了，教另一些学生，早出晚归，就会看见方圆数里之内那唯一一棵高大的树，春荣夏茂秋疏冬凋，一年一年，就过去了。 　　校门口打太极的老人 　　不到八点钟，老人们准时到达。 　　小音响里的音乐，也咿咿呀呀响起来。 　　当然是伴奏，像广播操播放的那样，还有口令，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或者动作与招式的名称，比如白鹤亮翅，比如金鸡独立，亦或是吸气吐气，右臂徐徐抬起之类，都程式化。 　　此刻阳光熹微，灰色的天空还有些清冷，马路上三三两两的汽车突过来奔过去，忙自己的事情，没有谁停下来张望关注。 　　那是些头发斑白的人，男或者女，穿着臃肿，步幅缓慢，舒腰送膊，动作是慢动作，像影视作品有意剪辑的那样。所以，太极拳符合这个年龄段的人们，是有缘由的。他们徐徐舒展，缓缓行进，慢条斯理是极好的掩饰。 　　很难恭维老人们动作身形的优美，很难勉强赞誉他们队形的齐整，亦很难与强劲火爆之类联系起来——其实是差强人意的。 　　但看得出他们对过往人群的漠视丝毫不计较，迈腿或者抬膊，呼气还是闭眼凝神，一板一眼，严丝合缝；一招一式，诚实有加，不像我的学生，总会在这儿或那儿偷偷打个马虎眼。 　　此刻，我已经在学校里一小时多了，讲解或者看管，把黑夜串成了清晨。校门外的小饭馆人头攒动，牛肉面的清香扑鼻而来，饕餮一碗热乎乎的汤面，老人们的律动就映入眼帘，让我艳羡。 　　新的一天，就清晰起来。 　　校园里的狗狗 　　校园里的狗狗，黄白花色的外套，体毛长垂。短嘴短腿短尾巴，毛毛茸茸，在马路上蹦蹦跳跳地行走，像训练有素的小走马，步幅优雅，看起来很可爱的样子。 　　关键是，眼睛滚圆，明明亮亮，眼白和黑眼分明，眼圈儿纯黑，比时尚女子的靓妆好看。间或抬眼望，或者平视，都很有神，让人欢喜。 　　课间的时候，尤其是午晚饭，学生们成群结队走过来，是它最欢乐的时光。 　　它黑色的鼻头潮润，低着头嗅过来闻过去，在腿的丛林间穿行，没有半点胆怯意。也会抬起头，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但始终是，蜷起尾巴，摇过来摇过去。 　　谁都知道，这是狗狗示好的举动，无疑会获得欢心。 　　因而，它会得到半截火腿肠、一块馒头、一整个包子，趴在那儿，用小短腿按住，大肆饕餮。孩子们这么多，校园这么大，有这么源源不断的供给，一天到晚不间断，小日子可滋润了。在校园的一段以来，似乎是它最惬意的日子了，因为衣食无忧，它皮毛光滑，步履轻快。孩子们上课的时候，它屁颠屁颠从这儿跑到那儿，好像它是校长似的，兢兢业业，校园里没有它不熟悉的地方，餐厅，教学楼，男女生宿舍甚至办公室，教室的课桌下。有一次，我甚至发现它在一个女孩子的书箱里，目光清澈，身体舒展，咀嚼着半截火腿肠，津津有味，窸窣有声。当发现被我窥视，很费劲地从里面爬出来，面露不满，之后像我一样在楼道里巡视，架子十足，吸引无数的目光，刻意骚扰我的课堂。 　　流浪狗狗有些也真是有眼光，有远见的，比如这只，寻找到理想的地方，不愁吃喝，不为柴米油盐忧心，还会受到有爱心孩子们的偏袒呵护，真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