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风　下篇

生命如风
下篇
武志强

　　我在春天的路上遇见了风，风抚摸着我，眷顾着我，因为我是她的孩子，她要把我吹绿，像吹一棵小草一片树叶一样，假如我能开出花来，那是风吹着我开放的。我在风吹拂下变得柔情缠绵，这真是想不到的。
　　没有风的日子，世界是空旷的，一种自由、安宁的空旷，心到极静处，似乎也能自然地因静而生出一点风来，听到一点心里生发出的风声，那细微的声音其实就是心本身的声音，也是生命的回声，我因此而确证了自己的存在，我还活着，我还有呼吸，知道自己不过就是这世界上的一阵风，风来风去的，吹过了，就没有了，消失了，永远消失了，再来的风已不是我了。谁还能记忆我呢？谁还能记得我在这世界上吹过时的样子呢？即使是微末的记忆，在惨淡的时光中，这点记忆怕也是没有的吧。
　　我没有了，我的世界就没有了，属于我的风的世界也就没有了，我的那一个世界静悄悄了，永恒的宁静，就像我出生之前的那个世界，我对那个世界是没有一点感觉和记忆的，我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别人的讲述总是不能令我信服，我是相信亲历亲为的，但我不可能经历这世界的一切。
　　我在风里长大，又在风里消失，消失的干净、彻底，无声无息，不留一丝痕迹。你们会遇到风，风会吹着你们，但你们中的谁见我来到过这个世界上呢？有那一丝风是我吹过的？你们说不出，因为你们不知道。我知道自己，但我消失了，我消失了就再不能回应你们。
　　没有我的世界上依然有风，风是不息的，风的生命要比我久远。因为风代表了一种永恒，代表了大自然生生不息的气息，代表了宇宙的律动。我知道风的秘密，风是永恒的，风是大地的叹息，死去的风可以复活，死去的我却再也不能复活。
　　我在春天的路上遇见风，风在我耳边说着悄悄话，她说：“我给你一个翠绿的春天让种子发芽。”于是泥土下的种子就发出了嫩芽，土地充满了喜悦，焕发了生机。这一切我都看在了眼里。春天，溪流潺潺，花朵烂漫，到处洋溢着绿色，小鸟的歌喉更悦耳了，这些都是春天的风带来的。而在夏天的路上遇见风，风说雨要来了，蚂蚁都在搬家呢，出门的你要带上雨伞啊。若是在秋天的路上遇见风，风在吹落了阵阵落叶，金黄的落叶铺满道路，你走在上面，能听到记忆的声响，而天空是更蔚蓝辽阔了。接着冬天就来了，风变冷了，成为了寒风，风刮过的大地就要结冰了，感觉什么都是坚硬的，冷酷的，雪花也要在风中飘落下来了，雪花是这里唯一的柔软，但雪花依旧是冰凉的。梦也在风里冰封了，梦的光辉锁在冰里面。星星成了寒星。这样的时刻我总在问自己，我为什么要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又长大成人？我还有什么期盼吗？为何冬天的风这么寒冷，梦境里的声音这么遥远而冷漠？为何希望和梦想近在咫尺却又不能实现？这样的时刻，我在告诫自己要挺住，不要熄灭了星星的光芒，不要熄灭了梦想的燃烧。
　　盼望着，盼望着，风变暖了，轻轻吹来了，吹在了我的脸上，我就知道春天的脚步近了，春天的大门要打开了，一切都是那样熟悉的，就像做过了一夜的梦，就像我们昨天才分手，今天就又见面了。我在春天的路上遇见了风，我的心情是飞扬的喜悦的。我渴望对人讲述一些什么，同时又更愿意把心灵的种子埋藏，等待它发芽的那一刻。
　　春风把她的柔情倾注我，让我成为一个对这世界善感的孩子，我的感官总是这样敏锐，接受着这个世界及时发布的信息。在我悲伤的时候，我在风中能找到安慰，风轻轻抚去我的悲伤的眼泪。在我喜悦的时候，风来与我一起分享这份喜悦，我们一起唱歌跳舞。那种与风息息相通的感觉让我觉得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啊，只有生命相通的灵魂才有这样的亲密无间，彼此呼应。以致风自天上来的时候，地上的我心灵里已有了一点感应。
　　站在风中，我在想，为什么要把那些流动的空气叫做风呢？为什么我又要与风这样有缘？风，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看着她，听着她，就有一种喜悦，那几乎就是一种本能的喜悦，就能想见她的样子，那起伏如大地、山峦、河流的样子。风的舞台在天空，天空是广大的，天空中的风是自由的，来去自如，天风浩荡啊。风停歇下来的时候，那是她跑累了，找了一张床睡眠了。风在梦中也在奔跑着。风飞翔的梦是不息的。
　　有风的时候，我就不孤独，无论悲伤还是快乐的歌吟，我都感激着风的到来，她让我的生命有了一种依托和凭籍。站在风的肩膀上，卑微的我也能展望我飞翔的梦想。我还知道，我的根在大地上，无论我飞多高，我都有着深切的对故土的依恋，我从来没有忘却要报答生我养我的那片故土。
　　我的脚步跟着四季的脚步，跟着风的脚步，在大地上走。直到有一天，我走不动了，就不走了，大地上再没有我的声息，但我思想的根扎在土地里，永远不离开。但世界上还有风，还有四季的脚步，那些风的孩子们，他们有名有姓，即使有与我同名同姓的，那也不是我。我是唯一的，唯一的我已经化为一阵风吹过去了。我是消失了，再不会有这样一个我出现，这一切都不可复制。

武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