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声音温情出的童年香味

　　　　　　　　被声音温情出的童年香味


　　“拉大锯，扯大锯，锯木头，盖房子，姥姥家，唱大戏……”童年生活，犹如一根细长细长的丝线，被这富有韵律的童谣牵扯、唤醒，远远远远地伸向那岁月深巷。


　　在老家村子里，父亲是一把“好锯子”，在我还不谙世事时，常见到庭院中这样一幕情景，父亲将一脚立地，另一脚踩在板凳上，一手把持住枕在木凳上的树段，另一手将锯子沿着树身的一条缝，专心用力上下拉动，“哧——啦，哧——啦……”碎末屑儿飞花似的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轻轻飘落地面。那声音、那粉末儿飘洒的动态，亲切、暖心。那时，我常常给父亲打下手，父亲拉锯子的上头，我拉下头，“哧——啦，哧——啦”的节奏声，高低起伏，悦耳动听，在庭院中弹着生活的三弦，我的身体也被牵引得来回移动。我不时跟着轻快吟哦，那欢愉之心，不亚于与同伴跳一曲橡皮筋儿。
　　被锯子锯成小段小段的木桩，静静侯着，另一旁，斧头在磨刀石上“嚯嚯嚯嚯”地来回运动，准备一显身手。“噼啪！噼啪！噼啪！”，响亮、有力，柴在斧头的挥舞下，如束手就擒的俘虏被父亲一刀一刀，快速麻利地劈成两半三半，那声音真像空地上冒出的阵阵响雷。过不了几天，这些劈好的细细瘦瘦的树段，全被阳光减肥成脱水的苗条个儿。

　　彼时，炉膛里的火已经点燃。风箱在我或者姐姐手中被拉得飞快，不停做着活塞运动。（风箱是那个时代特有的“手动鼓风机”，是用木板做成的一个长方体箱子，中间为空，有一个手柄径直穿过风箱的腹部，箱子尾部有一片薄薄的垫片，靠拉动手柄牵动风，“咕呱，咕呱”，当平朴悦耳的声音从风箱中发出，总让人感到生活的踏实、温暖。这样的炊事工具，现在近乎销声匿迹，唯有的也只是风箱年代后的“自动鼓风机”。）炉膛里的火越发旺盛了，只等着将一个个枯瘦木条塞进，做最壮烈的“烈火焚烧若等闲”，“哄！哄！哄！”火焰窜得老高，狂亲着锅底，将锅底亲成一片漆黑。那情形，不亚于热恋中的男女之情。灶台上，老锅里的米饭已禁不住底下的加速度加热，开始变得躁动不安，犹如青春萌动的少女之心。热情似火，揭开锅盖，刚才安安静静的米粒姑娘，这会儿，上下、前后、左右，全方位扭动身子，尽情展示自己的迷人风姿。水沸腾得更厉害了，以翻滚吐泡的方式，搓洗、亲昵着米粒姑娘。温情漾漾，一会儿，锅内惊现白净纯厚、风韵十足的米饭身段，活脱脱水仙子一般，纯白得可人。这时，妈妈通常会从沸腾的米水中舀起一勺乳白色的米汤，缓缓注入已搅拌好的蛋糊中，一边用竹筷轻轻转打。熟练的动作，清脆的声音，让我早已想象着蛋糊的浓香了。浓香飘逸在锅里，也飘溢在唇边，我不由下意识地咽了口水。妈妈将一小撮儿葱末儿均匀洒在蛋糊上，黄黄绿绿，色彩明艳，煞是好看。真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特色佳肴，它滋润了我童年生活的每一天。

　　儿时,咸菜、梅菜干儿、豆腐乳是家里最常见的菜蔬，即便是父亲喝酒，一小碟儿花生米，便是上等的下酒菜了。至于一碗金黄的蛋糊，或鱼干汤，均是珍品，是饥荒年代的“鱼和熊掌”，但既便如此，在我读初中住校后，每逢周六回家，父亲便早早在自家后院同芦花鸡展开了追逐。芦花鸡在篱笆上乱飞乱跳，父亲高大的身影与它相逐，形成了一副极和谐又极不和谐的画面。这样的场景，如今回忆，不觉泪眼朦胧。

　　一会儿，这可爱的芦花鸡还是免不了父亲的“慈爱”之刀，鸡血不断往地面滴，这边滚烫的水已注入一个大木桶。“嗖嗖嗖嗖”，父亲很熟练地，三下五除二，拔了一地鸡毛。一会儿，一只净白的裸身芦花鸡倒垂在面前。爷爷说，又少了一只可下蛋的芦花鸡了。这时候，父亲总是淡淡地说，少了就少了，再养一只便是。静静观着这一切，我的心常常湿湿的、润润的，真想对父亲说一声，爸，我爱你！但，一向内敛的我，始终没将这话说出口。我所能做的，只是在父亲拔完鸡毛后，给父亲端过一碗清清凉凉的水，目光定定地注视着父亲，见他将一大碗满满的茶水一骨碌喝进肚里，我的喉咙里也似乎咽了好几回。

　　土灶旁，有一个风炉。——这个基本是老家每户人家建灶的特色。炉面是一尺见方的正方形，中间铺一铁丝网或铁丝条。铁丝网上可摆放一只小铝锅，常用来炖猪脚、鸡、鸭等难煮熟的肉类食物。底下便是一眼小灶，放上几块木炭，通红通红的炭，炖食。蒲扇作轻轻摇动，这会儿，温暖温暖的肉汤，在炉上的铝锅中，“吱吱”冒开了，不时飘散出一阵阵诱人的香味，其中有酒香、蒜香、葱香、生姜香，当然更多的是浓厚的肉香。远远有人从家门外走过，便会说，哪家又炖鸡炖肉的热情招待客人了。我听了，通常会抿嘴而笑，那喜滋滋的乐儿，如现代词“偷着乐”，但比“偷着乐”又要亲几分，甜几分。

　　现在，我们的生活多半不会因缺食少穿而发愁，物质生活蒸蒸日上，然，我再也难找回童年老家生活那充满温情音乐的景致了。那一缕缕被声音温情出的童年香味，只能氤氲在梦中，愈远愈浓，愈久愈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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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木桂子 于 2009-5-18 23:5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