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沙枣花无关

　　　　　　　　　　　　　　　　与沙枣花无关

　　首先我们发现，W市秦剧团副团长兼编导师石杰，最近一段时间萎靡，心情烦闷。一半的原因大概是自身正处于生理周期的低谷，另一半原因是和妻子韩梅产生了些许芥蒂，使家庭笼罩上了一层阴影。正在这时，市上组织“三下乡活动”，石杰便报了名。当然，这并不是针对家庭的一种逃避，深层的原因是想趁此机会到乡下去看看舅舅。石杰由乡下舅舅抓养成人，后供他上了大学，毕业分配在市文化局，之后调到秦剧团。因此，舅舅在石杰的心目中，比父亲还亲，恩情自然是忘不了。石杰曾想接舅舅到城里居住，但舅舅好歹离不了乡下的责任田，所以石杰只好作罢。

　　现在是四月天气，石杰带了些随身所用的物品，向乡下走去。而作为某研究所图书管理员的韩梅，则必须坐在该所的一间会议室里，听所长传达关于精神文明建设、关于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关于计划生育、关于扫除黄赌毒的有关上级文件精神。对于这们的会议内容韩梅自然是不感兴趣，因此我们发现韩梅的手里拿着一本《二刻拍案惊奇》聚精会神地看着。此时她朝北坐着，她的背面的窗户因为窗帘拉开，有夏初不太强烈的阳光透过玻璃很温煦地照在她的背上，照在她的披肩长发上，使她的头部罩上一个神秘的五彩缤纷的光环。从某个角度逆光观察韩梅，我们会发现她是多么的纯美，这种纯美恰好被坐在那个最好角度同样无心听会议精神，心猿意马胡思乱想百无聊赖的副研究员段宏业无意间发现，使段宏业在心底发出一声惊叹，真像一尊观音啊！段宏业想，一个女人竟然可以生得这样。想如今能这样完全沉入书中娴静典雅富有内涵而不带现代浮俗狂躁轻薄粗鄙浅陋的女人真是太少太少了啊！想同事多年怎么早没发现这个女人竟是如此的秀美呢！就在段宏业如此地长吁短叹贪婪地吞噬着韩梅的可餐秀色的时候，韩梅不经意间抬起头，及时地捕捉到了段友业惊羡发直的目光，于是两人的目光相遇了，交汇了，碰撞了，两人足足地对视了十二秒钟，然后都不好意思而意味深长地低下头笑了。

　　此后，段宏业写了许多在他这个年龄说很不适合的风花雪月的诗，连同在二十六岁以前写的所谓的情诗，调整了部分用词和语句，几乎是每天一首抄送韩梅，譬如：

　　你扬一头黑色的瀑布

　　飞流直下句句宋词

　　能否插一朵心仪的玫瑰

　　点缀你鬃角的静寂

　　总的感觉是，两人都掉入一张无形的网，有相识恨晚的懊悔。接着段宏业以借书为理由，频频到图书馆里与韩梅约会，在一接一送书籍的过程中互递着眼色，传达着渴慕，在有意无意间有了手的接触，有个身体某些部位的接触。有个这些铺垫，终于在某一日的下午水到渠成，在图书室韩梅的一张小床上，冲破了理智和矜持的樊篱，由于是第一次，两人有点慌乱，有点迫不及待，手足无措地配合不够默契。但完事之后，两人都有精疲力竭的感觉，默默地慵懒地躺着，让一种久违的幸福如氤氲的晨雾，任由它无限地扩散、弥漫、升腾，最后却在韩梅的眼角凝聚成两滴内容复杂的露珠。段宏业无限怜爱地重新侧身将韩梅搂进臂弯里，用唇将两滴露珠自韩梅的眼角沾去，两人同时涌出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

　　段宏业知道韩梅后悔把这个情感追逐或赛跑的过程减缩得过于短暂过于简单了。

　　由于和韩梅的情感追逐过于简单过过于快捷，导致段宏业心中涌上一个矛盾，段宏业问自己：世上有真正的爱情吗？

　　思考了多日，段宏业答世上有真正的爱情，譬如我和韩梅。问：世上有真正忠贞不贰只和自己爱人发生性关系的男人和女人吗？答：待查。世上有不只为性而超越性的真正男女友谊吗？答：待查。

　　为了验证自己的疑问，我们发现副研究员段宏业就地取材以自己的妻子为研究对象开始注意自己的妻子。妻子曾经信誓旦旦地向他唱过一句民歌“左儿右儿你打听，在你身上我没外心”以表明心迹。如果能抓住妻子的疑点和把柄，任何问题都可迎刃而解。因此，段宏业开始注意自己的妻子。这一注意，竟然真发现妻子的许多可疑之处。譬如有一天中午回家，发现烟灰缸里竟然躺着几枚烟蒂，而这些烟蒂并不是自己扔的，妻子虽然轮休在家，但她从不吸烟，那么，这些烟蒂从何而来呢？譬如，有好几次，妻子打扮得妖妖治治，唇红眉黑，说要去单位加班，可电话打到单位却找不到妻子。干什么去了？不是说女为悦己者容吗？她为谁而容呢？譬如，家里常常会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当他拿起话筒“喂”过一声后，对方却咔嚓一声将电话挂上，而妻子却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有时还在电话里和不知名的人物嘻嘻哈哈打情骂俏。譬如，有一个星期天，段宏业准备在家里静下心来赶写一篇论文，因而叮嘱妻子不论谁打来电话都说自己不在，妻子满口答应。可过了一会儿，妻子接了一个电话却说他在家，立马把他给出卖了。当段宏业就此事责怪妻子时，妻子竟然瞪着眼睛将嘴一撇说，他又不是找你的！一句话噎得段宏业哑口无言。又譬如，某一天晚上，睡到半夜，段宏业朦朦胧胧半梦半醒之间，感到有一个温弱绵软的身体贴在自己的身上。段宏业的感觉是异常的兴奋和豪迈，便翻身跃上战马，奔驰在千里草原。在奔驰的过程中，胯下女人也是激情澎湃斗志昂扬，嘴里呢呢喃喃叽着些听不清的音节。等达到目的地猛地收紧缰强让骏马立了个蜻蜓之后，段宏业才完全清醒过来。醒过来之后段宏业感觉有点羞愧，但摁亮床头灯，发现妻子闭着眼睛脸颊涌上幸福和满意的不同寻常的酡红。当妻子睁开眼睛看到身上驮着的是他段宏业后，竟然露出一脸的惊讶和茫然的神色，并将屁股拧了拧示意段宏业下马。段宏业滚鞍落马后在心中涌起一阵感叹，真是阴差阳错误将巫山作巴山了啊！那么，他妻子是把自己当做哪个男人了呢？譬如，他在一部黄色录像里学到了一些新颖独特的做爱方式后，就试于妻子前时，妻子熟路的样。那么，谁是妻子的第一任老师呢？段宏业心中涌起一股悲凉和凄楚感，决定学曾经读过的两篇小说《捉奸》和《埋伏》里的样子，对妻子进行盯梢。

　　然而我们发现段宏业费尽心机盯梢一月却一无所获。段宏业决定改变战略战术，以不变应万变，转攻为守，守株待免。经过一周的苦思冥想，副研究员段宏业设计好了一种新床，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利用休闲时，购买好了材料，开始安装自己设计的新床。他先将四只床脚的部分挖空，安装上压力弹簧，弹簧的弹力自然是经过多次测定了的，使它在时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时，能够完全收缩，让装在弹簧里面分置两头的两块铁片能够充分接触，使一个电路能够畅通。之后，再在床架的底部安装一块铁板，铁板上焊装了4排共计16把锋利的尖刀，刀尖朝上，对应支点的床板上留了四条通过尖刀的裂缝；铁板四角安有16个强拉力弹簧，一头固定有床板上，一头固定在铁板上，铁板下面4角各有一条塑料强将铁板最大限度地扯在床的底部，使弹簧的弹力达到极限；再在塑料强上各缠绕了电热丝，它的用电线路安装在床脚。当床上承爱了两个人的压力，电源被接通，电热丝被烧热，塑料强被烤断时，铁板因为16个强力弹簧的拉力，推着16把锋利的尖刀，呼啸着风驰电掣般穿过床板的缝隙，向来犯之敌刺去！

　　把这张暗藏杀机的床安装成功后，段宏业将卧室原来的那张曾记录段宏业夫妻欢爱的床低价出售带给旧家俱回收公司，把新床放在卧室里。段宏业严阵以待，等待侵略者进入自己的伏击圈。段宏业甚至有点阴险地想，对不起了哥们，谁教你管不住自己的情感和器械呢？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啊！
我们得惊叹段宏业神奇的想象力和充满机智的发明创造。但我们在惊叹之余发现段宏业的设计丰收有以下缺陷：一，这一设计对段宏业夫妻一块睡觉和做爱的权力也剥夺了；二，这种设计的攻击对象似乎是段宏业妻子而非那个给段宏业戴绿帽子的人；三，假使偷情者不在床上做爱而在别的地方，怎么办？

　　对于这三个问题，段宏业其实早已考虑到了；一，段宏业不会忘记他和妻子上床睡觉抑或做爱时偷偷将电源切断，而在上班时将电路接通；二，不管怎样，自己是爱妻子的，妻子在这种事上是没有错的，错在那个男人身上。在段宏业最初的设计里，那块装有尖好的铁板是安装在照直床的位置的天花板里面的，但那样做不仅罗嗦而且无法秘密进行，在安装过程中，保不了会被妻子发现。段宏业想，其实这只是个做爱方式的总是发后只要逐渐培养妻子接受并喜欢男下女上的方式就行了；三，至于偷情者不在床上做爱的问题，作为副研究员的段宏业想他可以在不久的将来研究出一种红外线激光跟踪仪来逐渐解决。目前的发明创造中能这样。历史上任何发明创造都是有缺陷的，或者说是在弥补缺陷的过程中逐渐走向完美和成熟的。有缺陷的发明创造总是比没有发明创造要好得多。

　　接下来，我们看到段宏业开始着改变或者说培训也可以说是固定妻子的做爱方式。首先段宏业从理论上进行灌输，他从周易中翻出《否》《泰》二卦对妻子解释说：乾为天为阳为男，坤为地为阴为女，乾上坤下即男上女下成为天地否卦，则内阴而外阳，下女上男，天地不变，万物不通，大往小来，损阴而伤阳，不利群子，不利男女夫妻。而地天为《泰》，内阳外阴，内健而外顺，下男而上女，是为天地交而万物通，上下交而其志通，男女交而精血通，小往大来，咸亨利贞，康乐幸福，平安通达，是为否极泰来也。妻子很快地接受了他的理论而且接受了他新的做爱方式 ，并找到了异常的情趣而乐此不疲。之后，段宏业心里释然坦然，在和韩梅频频约会偷情的同时，投入到新的研究工作中去。

　　时间过很真快啊！转眼间到了五月天气，快过端阳节了，一天晚上突然下起了一声蒙蒙细雨，空气格外新鲜。韩梅守着窗儿，听着雨声，想起唐朝诗人李商隐的几句诗：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还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

　　我撑着油纸伞

　　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晶着愁怨的姑娘

　　还想起了两名陆游的诗，如“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杏花和丁香是早已凋谢了，而沙枣花是该开放了。韩梅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到乡下采风的丈夫手里拿着一束沙枣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当丈夫情意绵绵地将沙枣花递给韩梅的时候，韩梅激动万分，露出少有的欢快体会和一种像沙枣花一样醇香浓烈的温馨。当天晚上，韩梅义务性地为丈夫提供温存，逐渐地，韩梅完全地投入进去了，韩梅在心里喊，宏，我这是为你啊！我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呀！我我我是为你才这样心潮靛兴高采烈高的呀！……

　　第二天等两人醒来时，已睡过头，快10点钟了。韩梅索性不想上班了，上了回卫生间，给昨晚插进罐头瓶里因为忘记注水而已经发蔫的沙枣花灌了水，重新钻进被窝。丈夫问，最近你们单位好吧？你过得顺心吧！昨晚我做了一个梦，好像你们单位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韩梅怔怔地想了一会儿说，一切都好好的，不会出什么事罢。

　　这天早晨我们看到段宏业从街上买了一束沙枣花兴高采烈地去上班，准备顺便把沙枣花送给韩梅，左等右等多次敲门不见韩梅的影子，便快快不乐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辰 ，随手将沙枣花放在办公桌上，却茶也不想泡，报也不想看，研究资料也不想翻。之后，段宏业从办公室里出来，到街上遛达，恰巧碰到了刚才的那个卖花女孩，想起妻子今天正好轮休在家，便又买了一束沙枣花向阳花离单位不远的家走去。在回家的路上，段宏业想起昨天晚上妻子要求欢，因自己了无兴趣而拒绝了，现在却突然有了一种冲动，便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段宏业看见妻子穿着睡裙慵懒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选的是电影频道，电影刚刚上演，电视屏幕上打出如断剑折戟一样充满血腥味的红色字暮《午夜谋杀案》。段宏业顺手将沙枣花插在一只玻璃杯里注满了水，然后转过身怔怔地盯着妻子看。透过睡裙段宏业看到妻子隐隐约约奶白的肌肤和丰腴优美的身体，顿时热血沸腾，像饿虎扑食一样扑向沙发，将妻子压在身子底下，并把嘴唇在妻子的脸上胡乱地搜索游动。一个长吻后借换气的空隙妻子喃喃地提醒段宏业，到床上去吧！

　　段宏业迫不及待地走进卧室，将衣服肃尽低频身躺在床上，等待着妻子从卫生间拿了卫生纸和避孕药出来。约2分钟后，妻子披散着头发，一面脱着睡裙一面带娇藏羞地向段宏业走去。

　　还未等到妻子走近，段宏业就侧身一把抱住妻子，像盖被子一样将妻子盖在身上。经过配合调整，两人已经充分地融合达到满意的目的。在段宏业的感觉里，像是终于冲破了敌人的封锁线一样地畅快，同时想到曾抄送给韩梅的戴望舒的诗《雨巷》：

　　我撑着油纸伞

　　独自

　　仿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

　　丁香是没有的，只有沙枣花在客厅里芬芳地面放，散发出夺人心魄的奇香。此时客厅里的电视机仍然开着，并传出一段恐怖的音乐。在这种恐怖的音乐里夹着一股塑料燃烧的恶臭。段宏业的脑海里闪出一个念着，但已经迟了。

　　段宏业听到床底惊天动地地响了一声，紧接着一种冰凉的或者是炽热的感觉从脊背扩散到全身。
段宏业想，我的设计是成功的。

　　是的，丁香花是没有的，只有沙枣花。此时，在段宏业的办公室里，放在办公桌上的沙枣花在灿烂地开放着；此时，在韩梅的客厅里，那个罐头瓶里由于注上了清水，蔫蔫的沙枣花已吸足了水份展开了叶子，钟形的小碎花热烈地开放着，发出浓浓的醇香，在这种醇香的熏蒸下，韩梅依偎在丈夫石杰的怀里翻动着石杰下乡采风时带的那个日记本，只见扉页上写着：

　　沙枣：落叶乔木，树枝初生时银白色，叶子长圆关披针形，花白色，有香味，果实椭圆形。生长在沙地，耐旱耐寒，是西北沙荒造林的重要植物，果实可以吃。这种植物的果实。
其实这一切，都与沙枣花无关。 [ 本帖最后由 杜永生 于 2009-3-17 00:24 编辑 ] 沙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