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县记行

漳县记行
　　从陇西出发到漳县，只有45公里的路程，翻过一座不大的山峰，很快，就看到了漳河。漳河是渭河上游最大的支流，共由三条更小的支流组成，并于武山境内注入渭河。《水经注》上说：“渭水东过獂道县南又东，新兴川水出西南鸟鼠山，二源合会，东北流与漳川河，水出西南溪下，东北至漳县南”,獂道为武山县古名，也叫桓道，武城、中陶和宁远。漳河之水，一直在我心目之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今日所见，波涟清澈不似渭水混浊，只是两岸之陡峭山峰已非黄土，而为积易风化流失之土石山。地势进入川源地带开始变得平坦的时候，视野中出现了泥石流的景观。呈扇形散开的泥石流从山体的缝罅中挤出，泥沙之中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石块，远看如羊似牛。有驮着草袋在河谷有绿色地方放牧的瘦驴，三五成群，我想这种能负重搬运东西的动物，在人们的心目中，即是亲密的伙伴，又是一种活体的搬运工具，它们坚韧的耐力和对艰苦环境的适应能力，都亦如这大山深处祖祖辈辈一直生存下来的人们一样，对苦难和艰辛是无所畏惧的。

　　有水就有树，有树就有花、鸟和人类的踪跡。沿着漳河通往县城的路两边，栽种的大多为柳树，其间也兼杂着榆、槐、杨树和松树，但柳树还是最多。与两岸高大荒凉的山峰相比较，河谷地带郁郁葱葱的绿色，让人很容易产生一种爱恋与感恩的情结，这种恋情有时会像弗洛伊德所说的俄狄浦斯情结一样的难以解开。

　　快到漳县县城的时候，左右两种景观的反差让我震撼。左手是绿阴丛中的鱼塘，朋友介绍说漳河边着放养的中华鲟很有名，这种本来生活在长江之中的名贵鱼类，竟然会落户在西北这贫困边远的山地区小县城，简直匪夷所思。另一边山体上的土塑，凝重如油画，雨水不声不响地雕塑着山体，千沟万壑间鬼斧神工的自然造化在山的坡面上刻出了起伏跌宕的印痕。红色的泥土成为一种特质，仿佛再现戈壁大漠上被遗忘的异域风光，风从耳边吹边，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告诉我，这里不是海市蜃楼，绿色与荒凉的交织也不是幻景。一阵凉意略过心头，我的心中有一些格外的娴静与迷茫。真实的生活就是这样，一边是失意，另一会就会藏着希望，苦难和幸福是一对共生的兄妹，没有经历过真正苦难的人，不会知道实际意义上的甜蜜与美好。

　　漳县的县城终于到了，这个传说中放一颗西瓜在地上，就会从西到东滚出头的小县城，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狭小寒酸，也颇有现代气息。小城镇建设的力度很大，一幢一幢地而起的新楼，展现着它无限的生机与活力。夕阳下它所背依 的大山，让人感到苍桑、厚重与沉稳。
初识识途
　　马识途是定西书画界让人刮目相看的青年才俊，初识的人都会觉得他随和可爱，只是性格有点内向腼腆，像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大凡真正搞艺术的人，都会有那么一丁点的孤僻，这都源自他们长时间地沉浸在思考的快乐之中，无瑕它顾。识途对艺术的执着，是有目共睹的。毕业于天水师专美术系的识途，擅长篆刻，油画也画得很好。这个出生于中医世家的年轻人，少年时肯定受到传统文化的熏陶比较多，但最重要的是广读博览，勤于思考也善于思考，这一点从他堆积如山的书卷之中就可以体会得到。我仔细地翻了一下他手边的书，除大多数为专业书、工具书之外，他还在读《中国古代哲学史》、《地方志史》、《文学史》和诸多哲学、史学、文学、思想艺术、美学、民间艺术等等方面的书籍。难怪他的刻字作品每一件都会过目不忘，格外的让人迷恋和向往，急欲去品读其中所富含的思想、哲理和丰富的人文气息。其中一件题款为《笑谈归迟》的作品，画面人物造型取之汉代砖刻，下面的“归心”是大字小篆。一人敬酒与两宾客相对，手中杯盏模糊，画中意象明确，传统文化趣味浓郁，品味再三使人兴趣盎然，把玩至再爱不释手。在识途阴暗潮湿又狭小的工作室中，每件作品皆能令人遐想联篇，情不自禁并为之叫好、为之兴奋、为之激动。仿佛作者创作时的激情，与观赏的瞬间，转移嫁接到了读者心目之中。每一个为之所动的人，都会有所思、有所得、有所感、有所悟。与识途谈话，往往乐趣横生，其天真可爱尽在无拘无束之间，不放放荡、不轻浮，稳重之中透露出几分灵气、几分稚雅、几分素心若怀的大度与恬谈。

　　现在识途的工作室在漳县文化馆的二楼，他所居工作室的正下方的一楼铺面是一家照像馆，照像馆的名字叫“伊甸园影楼”，有一半圆型的霓虹广告牌正好围在识途工作室窗外沿，识途风趣地说，他是住在伊甸园里的亚当，正在等待梦寐之中的夏娃出现，朋友们也非常希望识途能尽快组织一个安定的家庭，寻找一个能支持他事业的爱人。

　　能随遇而安的识途不抽烟不喝酒，可以说是对烟酒知之甚少。朋友们到他家去，他几乎是让朋友们自己到橱柜里去选烟酒，有朋友小尉玩笑着取出五粮液说是最便宜的酒，然后又指着五粮醇，说哪是最好最贵的酒，识途喏然，朋友们大笑。更让人捧腹的是识途竟然问道，酒的贮存效期是几年，会不会过期失效，朋友们看着他的可亲憨态，笑得泪花四溢，快意跺脚，惬意扶几，一个个横斜颠倒。书法家姬小平当场挥毫写下了“对酒当歌识途呆”的扇面，其自如挥洒饱含着对识途的赞许和亲近。有好酒者告诉他“陈年佳酿赛琼浆酒”，酒越陈就会越醇越香时，识途端起酒杯闻了闻说，我觉得所有的烟酒都是一个气味，若要把酒做得和饮料一样好喝，他便会饮。朋友们再次捧腹，大赞识途有魏晋遣风，可成大隐，能饮古酒，谈书论道品山水亦可自成一家自风流。

　　后，识途让姬小平为自己书赠一幅“瘦骨铜声”的横额，姬小平应声许之。清瘦干炼的识途，黑瘦的脸庞透出一股刚毅，他每天会坚持蹲在地上刻八、九个小时的字，那种工作的韧劲，一般常人是做不到的，无怪乎他近年来在全国书法篆刻大奖赛上，屡获重奖。

　　得感谢漳县宣传部的部长李新定惠眼识英才，并通过县领导的协调把识途从漳县一中调到了漳县文化馆，并在颜馆长等同志们的大力支持下，成立了“马识途工作室”。在宽大舒适的工作室中，正墙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古老的木车轮，车轮正中的轮毂上，识途刻上去了朱红印纹的“甘为孺牛”几个篆字，侧墙上有一幅“非花既此花”的刻字，还有一幅“墙外有耳，如寇在侧”劝人慎言谨行的治世格方刻字，让我最感兴趣的，除此还有几张佛像石壁的拓片，非常精到。能尊重文化，就是尊重历史、尊重人才、尊重我们民族的精神和对未来的发展，这个，漳县做得很好。

　　别过识途，我们下一站的目标是贵清山一日游。
贵清之清
　　贵清之清一清在林木，二清在景致，三清在石峡。许多人在品读山水的时候，大都喜欢用山清水秀的成语。山清水秀无非也就是形容风景优美，山明水秀的意思，其清字多取与水浊有别。清的意义除此之外还有明晰清楚、干净洁净、清静太平、爽旷清凉等等众多细微的感觉差别与引申。先说林木之清。是日游贵清山，透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蓝得不敢让人形容，怕城市里的人看到了会嫉妒，大有辛弃疾《水龙吟、登健康赏心亭》中所描写的“楚天千里清秋”的意境，此处虽非楚地，而千里清秋还是让人觉得舒服惬意。贵清山中多古松，且多为500年以上的古树，这种学名叫紫果红杉的珍稀树种，树龄最长的据说已愈千年。在这样的林中，你除了感觉到清爽清凉，在这秋初的日子里，还将会有一丝寒意。真的是“泬廖山中气清爽，盘龙古松破高天。寒气依稀已袭人，毕竟贵清十月间”。

　　沿途还能见到许多白桦林，叶黄杆白的白桦树，在淡淡一点积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美丽肃穆。我小时候就生活在白桦林畔的露骨山下，最喜欢干的事情之一就是用桦树皮制作各种形状的书签，每每钻进林中，感觉到的总是爽心爽眼的清凉，而今看到更加大气的贵清山山松，一见尽倾，只觉文字无力词汇贫乏，廖阔的空虚直逼更幽处，想必是幽处更多仙界境，只是我辈俗人无缘能到更深处。

　　这里清新的空气，无疑就是最好的天然氧吧！这话是同行的一位女书记说的，看来久居城市的女人，对如此干净的环境十分敏感，也十分向往。江南何以多产美女，大许与环境的优美，气候的滋润适宜有关。吴风吴韵的江南水乡，同时还滋养了江南人优雅聪颖的特质。除了空气清新之外，这里的阳光亦很纯朴，让沐浴在它灿烂光芒之下的人们，恍然间仿佛退怯了诸多的私欲。光彩下的山更美，草更绿，林更幽，只是风声依旧松涛之声依旧。

　　景致之清说的是其安祥、清静。就像杜甫说的“心静闻妙香”，在这里的佛堂道观修身养性，由于地处偏僻，不静自静。人们为什么在遭遇了劫难之后，会想到为道入佛出家脱俗呢？我想大多是由于向往自然的清静从而想脱离尘器的烦燥。因为宁静提供给我们的是生命最深处的养料，是一种精神层次的补给。虚假的尘世热闹与欢乐的背后，往往隐藏着不尽的空虚和烦恼。

　　在林中小憩，我感觉到密林之中透进来的阳光，总象是在旋转着，当你抬着头，屏住呼吸随着阳光看林中灿放的花花草草时，有时甚至会把自己扭翻，跌进没膝的草丛之中。嗅着花香，喜悦会漫上心头。斑斑点点的阳光，总是变幻着色泽在眼前舞动。

　　这时的宁静透明又清晰，适合于放下自己。一块光、一块影、一片色、一片形，占据着整个空间，阳光旋转着，山中的景致会随着我的翻转倾覆，清静亦会倾覆成挠心的寂寞。

　　至于石峡之清秀，乃就是贵清山最大的特点了。朋友开玩笑说，车到贵清不见山，跌入沟底始有峰。贵清峡不是突兀在高山峻岭间形成的峡谷，而是地缝烈开形成的地缝峡。因而车在山路上盘恒爬行的时候，导游说快到了，游客总会疑惑地问怎么不见山。因此可以说贵清之山不为山，从峡谷的底端仰望，才会发现有山有峰，而在峡谷的上面就会感触到，这里原来四面山势平缓，只是中间塌陷撕裂出了一块错纵复杂的奇沟险壑。我有恐高症，不敢在崖畔向下张望，踏上过涧仙桥绕过雷劈石的时候，我已经觉得足够惊心魂的了。听说转身栈道更难下，我就在同心崖前止住步了。但我在崖边还是听到了谷底的风吼声，很威猛，隐隐低沉雄浑成韵，仿佛这几十里的峡谷就是由远古的风声撕开的，震憾的声音注满耳鼓，我怵然间觉得人类在大自然的面前，弱小得竟然不如一株涧边草、崖头松。看一看他们生命的顽强，人类会弱小得灰心失意，唯剩一声感叹留在心间回响着，但这呐喊声又会很快的被谷底风吼的雄浑所淹没。

　　今日听风，我听到了野味的深沉。今日观景，我体会到了何为山之清秀，水之妩媚。自然的可爱是粗犷原始的可爱，是宁静肃穆的可爱，是坦荡博大的可爱，人为的建筑只能是被迫无奈刻上去的疤痕，它正在一步一步地破坏着安宁与清静、干净与纯洁。这里是一种误导，也终将走进更深更严重的误区。我们还是期待着还自然以安静，还自然以真本色。你爱它就需要去呵护保护它，回归才是真本意，何须年年建庙堂。写到这里，这一组文字又告一段落，但我的心情一直还是很不平静，和朋友争论了很久，所执论点不同，几乎至不欢。好在有朋友以《宁静》为题即兴创作了一首小诗读给大家听，才算使气氛复归友好。记得他的诗是这样的：

　　 宁静是望不到边的蓝
　　旷野安安静静的
　　不经意间是
　　五彩斑斓的夏天
　　 就被抖落成为洁白晶莹的冬

　　我们一行五人，也在不经意间，一晃又回到了漳县县城，抖落了身上的尘土，稍事洗漱，便又去观光逛街

[/copyright] [ 本帖最后由 一丁 于 2009-4-5 07:47 编辑 ] 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