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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一尾安静游回从前的鱼

2021-12-23叙事散文宋长征
我想我是一尾鱼,安静地在村前的小河里游来游去,刺槐花开,弥漫的芳香洒落一地,娘放牧的羊群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在水里,倾听我轻柔的呼吸。岸上有野雏菊,有节节草,还有能放飞很多小伞的蒲公英——只是此时还未到季节,擎着一朵朵粉黄的小花,在氤氲着水……
  
  我想我是一尾鱼,安静地在村前的小河里游来游去,刺槐花开,弥漫的芳香洒落一地,娘放牧的羊群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在水里,倾听我轻柔的呼吸。岸上有野雏菊,有节节草,还有能放飞很多小伞的蒲公英——只是此时还未到季节,擎着一朵朵粉黄的小花,在氤氲着水草气息的小河里悠然开放。
  那是我的小河,也是我的时光,从远方来,到远方去。而我从不愿轻离——怕长长的路,怕弯曲的水,将我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小河有多长,一条鱼的光阴就有多长,流过平原腹地的小河,纤纤细细,像极了我的小伴云儿。
  “云儿,快来,这边有会说话的鱼。”云儿不答,只咯咯地笑,把清脆的笑声洒落在淙淙的小河里。蝶儿飞起——白的蝶,黄的蝶,粉的蝶儿,在草尖上飞来飞去。它们不怕时光飞逝,只快乐地在小河里翩翩而舞,时而飞掠过如镜的水面,看自己在水草间飘摇的倩影;时而飞上云儿的发梢,点燃一尾鱼纯真的思绪......
  “天有多高?云有多远?”和云儿躺在菁菁的草间,想做一尾能游上岸的鱼。可蚂蚁看着呢,从荡漾着的水面上飞快跑来的蜘蛛也小心翼翼,告诉我——这水是安静的水,没有风,没有雨,轻轻摆动你的尾鳍,就能像天上的鸟儿一样飞翔。
  我们要飞翔,伸展的双臂驭着清新的空气。麦子拔节了,柳条开始吐絮,很多在春天苏醒的飞虫在流光里游来游去。远处的芦苇坡很静,静得足以安放贫瘠的光阴。——而我却从丛生的芦苇里洄溯,怕迷失在没有太阳的角落。
  无疑,我太需要阳光,不喜欢蝾螈那样躲进窒息的山洞里隐藏,也不喜欢吸附在礁石上的蚌,一翕一张,始终不能畅然呼吸。我就居住在我的小河里,安安静静,游来游去,听村庄传来的鸡啼,看夜鸦踏着暮色归来,穿过袅袅的炊烟,择木而栖。
  泥是泛黄的胶泥,从小河里湿淋淋捞起,在青石板上捏弄着梦里的乡居。塑一只船,有帆有桨,小小的鱼儿就插上了翅膀。塑一个家,有云儿,有我,也有光屁股的娃娃——我想他们永远也长不大,象我,晴天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然后在很远的地方冲着云儿做鬼脸;雨天,寂寞的水草间,听滴答滴答的雨,想自己的心事,把很多很多可爱的泡泡串起来,只等远天的一座虹桥出现。如果兴起,我会塑下一整个村子——就是我所居住的村庄。有小桥,有老碾,有土墙和狗,还有在琐碎的光阴里来来去去的乡亲。在春天播种,在秋天收获,在皑白的雪底下唏嘘着流逝的韶华。
  还有,我要把我的那条河永远地定格,让清粼粼的水在村子里绕来绕去。——这样,我就能一生一世看见我的村庄,并永志不忘。
  我依然是一尾鱼,弯弯曲曲的小河就是我的世界。有水草妹妹的衣袂翩翩,有水蛭兄弟的伸缩自如,有蛙爽朗的歌唱,鼓吹着黎明与夜色,有蝌蚪孩子们的调皮,摆弄着人生的逗点。没有谁愿意老去,在这个岁月静好的乡村,月色也那么皎洁,陪伴我度过无数沉静的夜。夜色中有风,春天的风柔和,夏日的风热烈,秋天的风有五谷的芳醇,冬日里的风凛冽——却有着雪白的浪漫。我的眼神,鼓鼓的,凸镜般放大快乐的光阴,透过清澈的水,只看见水色的天空与大地;我的鳍,自然地摆动,一次跳跃就有一串美丽的涟漪;我的鳞片,闪烁着银样的光泽,与水擦肩而过,听见时光小提琴般曼妙的旋律。
  还能奢望什么呢,一抬眉,一睁眼,就能看见天上的村庄——我总以为村庄在上,听见牛羊糯糯的叫声,和树们缠绕的私语。
  我曾经把自己囿于一小片天地,小小的手脚忙来忙去,却阻挡了自己的行程。躲在水里的我,并不能突破低矮的围堰。草地上静躺的少年,也不会是天子,我并没乞求,只知道等他累了也许会放我去远航——即便我不去。草地上的我并不理会野草的温馨或刺槐花的清香,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飘过一朵又一朵洁白的云,驰骋着青春的思绪。也许,一尾鱼,弯弯的河道就是家,跳跃或安静地浮游在水草间就是所有的日子,简单却宁静,澹泊却安逸。
  一只鸟,飞得不高也不低,在自由的天空飞来飞去。我也有自己的翅膀,碎银般滑翔在水色的天地,那条小小的围堰已被岁月的河流抚平,小河里的水清清浅浅,却足以载动一尾鱼的航程。不知不觉中我已游出了好远,那菁菁的芦苇坡和一树的刺槐花早已不再清晰。村庄,在暮色长长短短的交谈中渐渐灯火阑珊。但不怕,我是一尾鱼,还有淙淙流淌而来的时间,从上游飘来的枝枝叶叶依然青绿,涉水而过的声音里有浓浓的乡音,一方青石板,流水与时光并没打磨掉云儿小小的身影,今夜,正立于水湄,舞动一场有蝶翩飞的春天。
  不会老去,有水的滋润,容颜永远仿佛昨天。我不会欺骗自己,那个躺在草地上的少年再不会把我的行程阻断,晨光里,正放飞大把的蒲公英,踏梦而来。
  可是,我害怕哭泣,尽管潺潺的流水想尽力抚却我忧伤的思绪,我还是害怕再见村庄的容颜。
  ——娘老了,水里流逝的青春再也无法打捞;父亲在一个秋天顺水而去,去了一个寂寞而遥远的地方。我的家,低矮的土墙是否还在?老屋的温度是否宛若当年?
  哎!独自飘摇的水草我问你,在夜色中唱老的蛙声我问你,那蜷缩在光阴一隅的水蛭兄弟,还记不记得我少年时的血液——依旧鲜红,热烈。
  没有谁来回答,我会趁着夜色还未到达之前匆匆洄溯,从儿时到今天,从他乡到故乡,做一尾安静游回从前的鱼。莅临,我日思夜萦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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