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

暖春

　　早读的时候，我看到潘聪爬在桌子上，我以为他睡着了。我知道最近学生确实太累了，很多时候我把早读就睡觉的学生称为“特困生”，其实，我也能理解，高考在即，学生确实太疲惫了。

　　过了一阵，我就走到他身边，在他的后颈上轻轻拍了几下，他没有任何反应。其他学生都看着笑，我说：“你真是千呼万唤不醒来，犹抱书本半遮面啊，”一边说着一边就用尽摇醒他，可是他依然没有反应，我心里一下紧张，他该不会晕过去吧。

　　这时周围的同学都开始喊他，班上乱成一团，有的掐人中，有的开始喊着要打120，我慌乱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我说：“你们背着他下楼，我打120。”李睿丰说：“老师，你别紧张，没有关系的，不用打120，我们比120快。”说着，他们好几个男生就抬着潘聪下楼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匆匆忙忙安排好两个班的学生，到办公室穿上风衣就跑。刚出校门，李睿丰的电话就来了，说是已经到医院，医生开始全面检查，让我不要太担心。

　　我到了病房，潘聪已经睁开眼睛。医生是个小伙子，他很有耐心，他一量血压、体温，一边问一些很细小的问题，周围的同学总是抢着回答，我看着他们说：“现在不是课堂，让潘聪自己说。”

　　大夫问他，是不是和同学闹矛盾了，是不是妈妈骂了，潘聪艰难地转过身去，泪水就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流淌。看着他瘦削的脸上似乎都写着睡眠不足和营养匮乏，我的心里一阵疼痛，周围的同学也不吭声了。我说：“大夫，他是住校生，他不会跟同学闹矛盾的。”


　　潘聪平时沉默内敛，几乎很少说话，可是学习上却很用功。只有在课堂上，我似乎才能听到他的声音。

　　前段时间，我发现他下午经常请假，课堂上也精力不集中，似乎常常走神。有一天晚自习，我把他叫到办公室，我问问他的学习生活情况，他沉默了一阵，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我才知道，他六岁的时候，母亲就和父亲离婚了。从那以后父子二人相依为命，就这样一过就是十二年。父亲种地、打工，是他的阳光，他也是父亲的希望。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这样父子俩支撑着也会走完他的高中生涯。

　　可是正月里的时候，那天，父亲喝多了酒，和别人家发生了点矛盾。也许在那一瞬间，孤独了这么多年，劳累了这么多年，坚强了这么多年撑不住了，父亲忽然感觉人活着是很没有意义的事情了；那一瞬间，他几乎忘了他还有一个正上高三的孩子。他喝了些农药，想结束他的生命。

　　也许是上苍感觉到他走了之后，留下这个孩子太苦了。他没有如愿以偿，抢救了一周多，他终于保住了生命。可是却给本来就千疮百孔的生活又留下了新的创伤，原本就一贫如洗的家，从那天起就债台高筑了。医院里花了三万多，出院之后，还要继续吃药。父亲的饮食起居由年迈的奶奶照顾，可是家里的农活却没有办法了。所以潘聪早晨上课，下午便请假回去干活，还要照顾生病的父亲。

　　说到这里，我看到他脸上的悲戚，不知道他的瘦弱的肩膀是否能扛得起。我给了他一百元钱，他坚决拒绝。说：“老师，我有钱。”我说：“孩子，你拿着，买些牛奶，现在学习负担重，你好好加强营养，不要拒绝老师的真诚。当我们学会接受的时候，我们今后才懂得付出才懂得回报。在这个社会上，谁都不是独立的个体，人只有互相帮扶着才能走下去，对吗？现在身体才是学习的本钱。至于家里的事，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天无绝人之路，争取考上大学，以后好好孝敬你的父亲。”

　　他说：“老师，我会的。”说完，深深的鞠了一躬走了，看着他单薄的身影我只是默默祈祷他顺利走过高考。

　　可是没有想到今天早晨就晕倒了。

　　等抽血、化验、各种检查结束以后，大夫说，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就是有点贫血和感冒，也许是劳累过度，需要加强营养。他打了吊瓶，吸上氧气之后，他脸色就渐渐好点了。同学们已经在他床前堆满了各种吃的。我安排了三个同学照顾他，其他同学就和我一起回学校。

　　等我走出医院的时候，太阳很高了，课表上还有几节课眼巴巴等着我呢。在路上，徐达才告诉我，潘聪太节俭了，早饭几乎就不吃，中午下午要么是牛肉面，要么就是馒头。最近他们宿舍的同学每天强行给他打饭菜，他太不容易了。他好久了就没有生活费了，即使有点钱，他还计划着给他的父亲买药。

　　说到这里，我们都沉默了。高考还有六十多天，这样的身体状况怎么可以坚持下去呢。

　　下午自习课上，班长兰婷来找我说：“老师，我们高三（七）班是一个集体，我们要风雨同舟，今天早晨潘聪的事情，全部同学强烈呼吁要献爱心，班主任也很支持，已经率先给潘聪捐款了，我们要让潘聪快乐地走过高中的最后六十多天，让他全部的精力用到学习上，不让他有任何后顾之忧。”

　　我说：“好啊，我相信，只要我们都捧出一颗爱心，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就去做吧。同学们有爱心，我们老师也有爱心，我也相信你们的举动会让潘聪记住，会让高三（七）班记住，会让二中美丽的校园记住。用你们的爱心照亮他的前程，温暖他脚下的路。”

　　晚自习下了之后，兰婷来了，她青春的脸上绽放着春天一样的微笑，说：“老师，捐款结束了，我把这份捐款名单要永远保存下，这也许是一起走过的三年中我们生命中最美丽最温暖的见证。不管以后我们考到哪里，甚至就上不了大学，但是，我们都会记住我们永远是一个整体，也会记住这个温暖的春天。同学们的捐款和任课老师的加在一起，一千八百多，足够他这两个月的一切费用了。

　　我接过名单，看着那些亲切的名字，那些温暖的数字， 我的心里忽然就有一种巨大的温暖。这些孩子的行动如这个春天的一页美丽的书签，永远夹在我生命的季节里，我相信，在未来的路上，这份美丽就如一抹春天的阳光，照亮着他们前行的路，也一直滋养着我的生命。

　　走出教室，校园里各种花草树木醒来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墨香在空气里流散，温暖的气息已经无处不在了，校园里到处都是春天了。

[ 本帖最后由 寂寞沙洲 于 2009-4-12 08:2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