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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隔壁的哑女

2021-12-23叙事散文碧雨朵
早年,隔壁的院落住着一个哑女,具体叫什么名字,现在我已淡忘了,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名字,那时候大家都只叫她“哑女”。哑女,其实并没有完全失声,在平静和气息顺畅的时候,还会发出一两个字的音。只是这种情况并不多。哑女的个子有点高,一头乌青的头发总是……
早年,隔壁的院落住着一个哑女,具体叫什么名字,现在我已淡忘了,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名字,那时候大家都只叫她“哑女”。
哑女,其实并没有完全失声,在平静和气息顺畅的时候,还会发出一两个字的音。只是这种情况并不多。哑女的个子有点高,一头乌青的头发总是被她用一根粗粗的红带子扎着,而且扎的位置总是很适中,每次都会留下一小段的红带子随头发一起飘着,远远的望去,那点缀的红也还蛮养眼的。尽管那点红一直没被换成其他的颜色,可每次,那根红带都是干净而清爽的。哑女的脸有点长,不知道是瘦的原因还是天生的就那么长。总之觉得与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不是很协调。每次一笑起来,那比例就严重失调。
在当时孩子们的眼中,哑女是他们逗乐的玩伴。那时候,哑女大概十一,二岁,就连院子里七,八岁的儿童也常常用手比划着各种动作,和哑女装模作样的交流。那时候,哑女眼睛睁得大大的,总是认真地回应着孩子们的一个个动作。有时急了,便会哇哇的闹嚷过不停。逗得孩子们直乐。其实,有些调皮的家伙,比划的动作是骂人的,可在哑女的眼里,茫然过后,便是开心,因为终究有人陪她“说话”了。
哑女是一个苦命的女子。她的苦和难,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就像秋天的落叶,一片焦黄,叠着另一片焦黄。在它们摊开的枯黄里,晾晒着哑女寂寞的悲伤。
哑女的父亲在当地是一个“宝气”十足的男人,经常借酒发疯,到处出丑弄怪,后来,听母亲说,哑女的“哑”可能和他经常喝酒有关。哑女的母亲是他手里的“下碗菜”,打了之后,是不许哭的。在生下哑女的七个月后,她就像风一样消失了。那正好是个细雨飘飞的秋天,她为哑女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将她孤单的留在那个破旧的摇椅里,决然离去。那一年,疼爱哑女的奶奶也走了。
后来,大家说,是因为哑女的“哑”,也有的说,不完全是这样,更有甚者,竟然说是她在外面有人了。反正是众说纷纭,在当时那样一个小小的山沟里,这可是新闻中的新闻了。
突然想起一句话,没有绿叶是季节的不幸,没有母亲是孩子的永远伤痛。在那个落叶翻飞的秋季,哑女在残破的摇椅里,不断地扭动着细瘦的躯体,吃力地“哇哇”哭着!因为她的嗓音与一般人不同,所以那哭声,特别让人揪心。就像是寒冷的风正在博大浩茫的顽野里撕扯一滴哀怨的鸟鸣。那是怎样一种惊悸的声音啊!
哑女的父亲依然不务正业,整天东撞西溜。村子里的乡亲们看着哑女可怜。就纷纷劝哑女的婶子,让她接管哑女。在那样的年代,要凭白多管一个人的生活是多么不易啊!况且,哑女还那么小。哑女婶子的家境也不时很好,就靠着两亩薄田过活。无奈之下,还是收下了哑女。
可以说,哑女的童年有很多时光都是在那个破摇椅里度过,白天很少有人去过问,因为大家都要忙农活。一个破旧的摇椅隔断了哑女和周围的世界。那个摇椅经常被她的婶子放在门口的街沿边,下面经常是湿漉漉的一片,哑女的屎尿经常遍布摇椅。每每大人们看到这样的场景总是摇头叹息,一边诅咒着她的父亲,一边埋怨着她狠心的母亲!尤其是到了冬天,哑女的一双手常常肿得如地主老财家的包子,在她“哇哇”的痛苦声中,哑女渐渐的走出了那个破旧的摇椅。她的婶子也就把她又归还了给她的父亲。
哑女没有背过书包,更别说翻看书本了。她经常寂寞的坐在自家的那间老土屋前,怔怔的盯着过往的人群,看着同龄的“伙伴”上学和放学。其实哑女根本没有伙伴。陪伴她的只是由摇椅变成的一条小板凳而已。有时过路的儿童,会拿着漂亮的书本在她的面前摆弄一下,比划着几个夸张的动作,那时候,哑女的神情会突然变得惶惑起来,继而是无比的亢奋。她会紧紧地瑟缩在墙角,孤零零的站着,裸露着站立里的那份哀愁和落寞,如同面对一个遥远的梦。
其实,哑女只是“哑”而已,大人们都说,哑女的心里比较聪慧。人们比划的动作,她一般都能领悟其意思。大家每次看到她衣衫褴褛的坐在那条小板凳上,总免不了要说几句哑女投错胎之类的话语。在布满农事的村庄,哑女的可怜和悲伤也悄悄的游走在这四季的风里。
期待是一种无声的呐喊,哑女终于脱离了那条小板凳。她会自己洗衣服了,自己梳理小辫子了,会去外面寻找酗酒的父亲了。可能由于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哑女的身体很是瘦弱。常常因为做事,摔得鼻青脸肿。可大家很少看到哑女掉眼泪。她只是紧紧地拽着破烂的衣角,默默地注视着身上的伤痕,也不知道她那种心情怎么“述说”,又向谁人“述说”!
有一天深夜,哑女家起火了,只有她一个人卷缩在一床烂棉被里,幸亏被邻里们发现,当人们从火堆里救出哑女的时候,她已经晕过去了,双脚已经被严重烧伤。那一年哑女才十岁。好心的邻里们,你一元我一元的凑着哑女的医药费。后来听说,那一晚,大家是在村后的麦田里找到她父亲的。已经酣睡如泥了。他那知道,哑女揭开纱布时那份剜心的疼痛。听母亲回来说,哑女的双脚当时已经是血肉模糊了。在医院苏醒过来的哑女就像一只流浪的小猫。恐惧的卷缩在她婶子的怀里,眼泪恣意的流淌在灰黑的脸上。那一刻“哇哇”的哭泣声非常微弱。在场的每一个乡亲都跟着抹眼泪。幸运的是,哑女的脚康复的比较快,只是留下了难看的疤痕。

一个微雨的午后,池塘里的积水泛着粼粼的碎波。深秋的天气里也陡增了一丝丝凉意。人家的小孩,都被母亲添加了适当的衣服,只有哑女依旧是那一件灰布烂衫,有好几个洞都可以钻过老鼠了。母亲说,哑女从来没穿过内衣,实在冷一点的天气就穿着奶奶临走时留给她的一件破毛衣。一般情况下,哑女都舍不得穿。哑女的脚趾头大多数的时间都是露在外面的。

细雨中,哑女挎着一个大大的竹篮子,他的父亲规定了,每天哑女必须扯回两篮子的猪草。所以,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天,山村的旷野边,总有哑女穿梭的身影。风雨中,哑女偶尔抬头,似乎在向往什么或者寻找什么。在她寂寞的世界里,也就只有这尘世的风和雨才能聆听她内心的声音了。哑女柔嫩的肩膀,承受着无尽的压力和苦难!

可就是在这个深秋的午后,哑女再也没有走着回去。她扔下了她的那个大竹篮和一双破旧的烂胶鞋。哑女走了,带走了乡亲们无尽的眼泪和惋惜!

哑女为了救隔壁院子三叔落水的孩子小兵,她付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后来人们都说,哑女要是不“哑”的话,当时完全可以避免这个悲剧。由于她喊不出来,她勇敢的选择了跳下。小兵成功的获救了,可我们的哑女再也回不来了。在一阵低咽的唢呐声中,扎着红头绳的哑女静静的去了。那一年哑女十四岁。她成了乡亲们心中一块永远的伤痕,一块撕心的疼痛!

听母亲说,后来哑女的父亲和三叔打了很久的官司,为了哑女的赔偿费。
[ 本帖最后由 碧雨朵 于 2009-3-28 15:3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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