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以北的荒原
2021-12-23抒情散文洪水河畔
祁连山以北的荒原亘古的西风流云亘古的长河落日亘古的白草黄沙。大荒原亘古地沉寂着。是永恒的寂寞孤独,永恒的苍茫寥阔,永恒的地老天荒。在祁连山以北黑戈壁以南数千公里的土地上,温带大陆的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紫色铜鼓,沿着雪峰和老河指示的方向悬转,阳光……
祁连山以北的荒原
亘古的西风流云亘古的长河落日亘古的白草黄沙。
大荒原亘古地沉寂着。
是永恒的寂寞孤独,永恒的苍茫寥阔,永恒的地老天荒。
在祁连山以北黑戈壁以南数千公里的土地上,温带大陆的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紫色铜鼓,沿着雪峰和老河指示的方向悬转,阳光的金芒涂染着山河大地,也给每一种生命注入了一种苍凉悲壮的力量。天狼星座下,无边无际的荒原,上演着一幕幕生与死、歌与哭的悲喜剧,不断地昭示着奇幻和神秘、崇高和壮美。
这里吹刮着西北风,是从西伯利亚一路浩歌而来的西北风呵。
一年四季,清冷的风都在荒原上狂嗥怒吼,卷着雪花雨丝卷着枯枝败叶,也卷着遮天蔽日的尘土黄沙。风吹过的时候,大片大片的芨芨草和黑刺树就会掀起波浪,拍打着寂静的旷野。枯河峭壁上的虫蚀页岩,遗留在沟壑里面的鸟兽洞穴,以及死亡的胡杨枝桠,迎着大风发出呜呜哇哇的鸣声,犹如深夜的鬼魅吹响远古的陶埙。一切都在浩浩的西北风中沉寂,一切都在孤绝的荒原里慢慢苏醒。
那个早晨,最先飞起的是一群乌鸦,它们展开优美的翅膀,飞翔于蓝天之上白云之间,在阳光的映衬和寒风的吹拂下,宛如纷乱的黑色花朵,飘飘荡荡,旋开旋落。飞起的不断向前穿梭,寻找属于自己的目标;落下的聚集在沙丘土塬的周围,大声地唱歌,欢乐地舞蹈。在我们的时间之外,乌鸦经历着另一种时间,用自己发明的语言,说出人类不知道的真相。 茫茫荒原,除了鹰之外,乌鸦是最称职的清道夫,它们追逐捕食野兔、老鼠以及蛰伏于荒草中的蜥蜴,但更多的时候是守候动物的尸骸,围着一堆腐臭的骨肉叽叽喳喳,抢夺争斗。那样子就像一群穿着黑袍的巫师,为死者举行隆重的葬礼。作为生物链的一环,乌鸦清除了遗留在任何角落的恶臭与肮脏,使荒原恢复了原初的洁净清爽。那些只属于黄昏和黑夜的鸟,那些被人视为邪恶的鸟,生来就有忧郁的品格,有着宗教般肃穆的胸怀,即使它们栖落于猎手和牧羊人的坟丘,也会使墓碑上的文字更加深刻,更具有死亡哲学的意蕴。
大群大群的乌鸦远逝于空空荡荡的天穹,荒原变得更加寂静与辽远。宽阔的河谷地带,零零星星的塔松披上了火红的朝霞,一缕一缕的炊烟缓缓升腾起来,然后被风吹散,跟早晨的雾岚合成一片,袅袅娜娜地飘向虚空。那里是马贩子的宿营地。站在石灰岩山岗子上,我们可以看见狼洞般底矮的窝棚,还有生火做饭的马贩子,他们是青海人还是甘肃人,没有谁说得清楚,反正一律穿着羊皮短袄,腰带月牙砍刀,时不时拿出一枚鹰笛,呜呜咽咽地吹几曲歌谣,或者兜着大裤裆朝河撒尿,用野浪浪的嗓子吼几声“花儿”。荒原是从青海通向河西走廊的中继站,他们要在这里休息一两天,然后再西进新疆,或东进苍苍茫茫的蒙古草原。
那些白马红马青马黄马就悠闲地吃草散步,几十个马驹簇成一团,疯也似的跑来窜去,腾起浓浓的烟尘。它们大多是属于青海土谷浑马的后裔,腰肥体壮,耳尖腚圆,跑起来四蹄生风,飞扬。荒原上,芨芨草挑着璎珞似的白穗,金露梅银露梅绽开了如火如霞的花朵,马群就在草莽丛中穿梭奔跑,向蓝天白云展示着矫健美丽的身姿。
马贩子走出荒原的时候,偶尔也会扔下一匹病马或老马,它再也走不动了,站在瑟瑟的冷风里,不停地眺望远处的雪山云岫,像一个孤独的老人,用尽最后的精力思考生与死的命题。就这样不吃不喝,一连站上几天,直到几只狼出现在它的视野,这才摇晃着沉重的身躯,慢腾腾地朝着一片胡杨林走去。
狼与马的搏斗是在铺满黄叶落花的地方展开的,那注定是上演生死决战的悲壮舞台。
胡杨林一片死寂,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洒下来,照亮了野狼绿莹莹的眼睛。马朝天嘶鸣了一下,然后扬起前蹄做出腾空的动作,尾巴疯狂向四面扫荡,而狼一动不动,伺机反扑,等马稍稍安静,它便箭一样飞射过去,张开嘴咬住马的喉咙,这之后便是漫长的腾挪搏杀,鸣叫咆哮,在这较量中,病弱的马最终成了输家,它倒下去的那一刻,鲜血像雨点一般飞洒,染红了周围的土地。胡杨林里叶片在静静飘落,马兰在悄悄凋零。
祁连山以北的荒原,狼并不是唯一的英雄。当狼捕食其它动物的时候,天空中正盘旋着灰褐色的秃鹫,那种经常在青藏高原活动的猛禽,总喜欢越过博格达雪峰,沿着荒原周围的谷地和丘陵飞翔,寻觅苍狼的踪迹。它们长着刀角似的利喙,眼睛明亮如炬,能从几百米高的天空搜索到将要捕获的食物。狼扑杀了一只野兔或者一匹老马,尚未尽情地咀嚼回味,就被那些从天而降的秃鹫逐追得无影无踪。秃鹫展开宽大的翅膀,扇动忽忽凉风,闪电般掠过深深浅浅的草丛,然后把狼吃剩的残骨碎碴带进浩浩淼淼的天穹。据说秃鹫是天葬场上的神鸟,它们通过吞噬死者的尸体运送灵魂,使所有的生命最终抵达远离尘世的天堂。秃鹫的翅膀永远是摇渡苦难的航帆。
衰草连天的荒原,西风萧萧的荒原啊!
黄昏来临之际,最孤独最忧伤的当属野骆驼。太阳落山,祁连山的阴影越来越长,越来越重,它们就在这浓重的阴影里踟蹰着,徘徊着。它们的家本来在遥远的罗布泊,在喀拉昆仑山谷地,但不知为什么就迷了路,跋涉千里万里,踏进了迷迷茫茫的荒原。出发前也许有几百头,现在只剩三两头,再多也超不过十头了,一路走过荒原,一路惊恐和死亡,秋风吹过,冬雪压过,一年复一年,我们见到的只是闪着星星鬼火的骨架……
瑰丽与悲壮,辽阔与苍凉,奇奇幻幻,古老神秘的大荒原,在千年沧桑的岁月中,留给我们无穷无尽的遐想。 [ 本帖最后由 洪水河畔 于 2009-2-26 16:0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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