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 药

　　我的家乡在点苍山西坡脚下，似乎是环境注定我就要与中草药结下不解之缘。点苍山上的药材资源十分丰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药园。

　　第一次上苍山挖药，是在我五六岁时跟随母亲到一个叫赖石头窝的地方挖重楼。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我光着双脚（那时还穿不起鞋子）在树林里走路，脚掌踩在干硬的树枝上，脚趾节的裂口被硌得鲜血直流，母亲看见后，心疼极了，又不能停下手中的挖药活计，就让我坐在蓑上休息。回家的路上，母亲把我放在背笼里背着走。

　　在我童年时，村子附近的山上就有龙胆草、防风、重楼、天冬、红大戟、天花粉等草药。我常跟随母亲到村子下边一个叫道葬坟和村子上边一个叫老虎坪地的山上挖龙胆草，将挖回来的龙胆草晒干后，就是药材，用棕叶将其扎成小把，拿到村里的购销店里卖了，便能换到一点儿钱，那时的龙胆草只卖一角钱一斤。我还清楚的记得：在村子下边有一个叫二妹溏的地方有一块山边地的地埂上，就能挖到重楼。

　　有一年的秋季，母亲从娘家回来，得知半夏能卖的消息后，就领着我到一个叫歇气磴的地方挖半夏。将挖回来的半夏背到碾房箐去清洗，拿回家后切片晾晒。不料出现了双手又痒又疼后来还脱皮的现象，这是中毒反应。后来母亲到了外婆家，说起切半夏后手痒疼脱皮之事，大舅母告诉她：要用水煮后再切片，手上还要搽一点香油。从此以后，母亲便学会了半夏的加工方法。到少年时，我知道半夏是一种味麻有毒的用于治疗咳嗽的中草药。成年后我学会了中医，对半夏的运用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我用半夏治疗咳嗽和其它疾病，对其认识与运用已经远远超出了药书的记载和前人的实践经验总结。在我的手中，能用半夏治好除肾不纳气与肺痨所致以外的所有咳嗽，此外还用来治疗呕逆、脾虚生痰湿等诸多疾患。历代家一般只知半夏的化痰止咳作用，而不知其降逆健脾之效。现在的中医畏半夏有毒而不敢大胆使用。我不但十分娴熟地用半夏治咳喘，还用于健脾止呕、消肿散结等。在使用上，分内服和外用两种，也分为生用、熟用两种用法：用熟半夏内服治内病，用生半夏外用治疗骨质增生、肉刺等病症。一般用半夏汤治咳喘，用小半夏汤治呕逆。在长期使用半夏的实践中，我经历过两次半夏中毒，因此而掌握了八种能解半夏毒的药物。

　　母亲学会了半夏加工技术后，药材质量提高很快：我家出售的半夏，其成熟程度、颜色、切片厚度、干燥度都很好，每次都受到药材公司收购员的好评。那时一市斤半夏的价格只是七角钱。后来，我就独自一人上苍山挖重楼、龙胆草、半夏、黄芩、防风、珠子参、白芸花等药材。

　　中学时代，我已经成为挖药的好手，每到假期，都要上苍山挖药维持贫困艰难的生活，也为上学读书提供经济来源。到高中毕业时，已经历了十五个挖药春秋。先后挖（采）过的中药材有：龙胆草、重楼、防风、半夏、黄芩、茯苓、三棵针、升麻、柴胡、土党参、泡参、红大戟、珠子参、防己、仙鹤草、天麻、玉竹、伸筋草、益母草、桃仁、花椒、香樟子、白茅根、伏神、马兜铃、天花粉、草血竭、杏叶防风（犁头尖）、金银花、续断、小血藤、怀牛膝、白芸花、商陆、借母怀胎、土虫草、麦冬、夏枯草、金钱草（过路黄）、天冬、前胡、水芹菜、车前草、甜牛膝、糯白芨、石斛（黄草）、岩笋、红升麻、厚朴、杜仲、黄柏、蒲公英、土大黄、回心草、白花蛇舌草、蚊子草、鸡血藤、女贞子、地胆草、灯盏细辛、牛蒡子、大蓟、羊膜草（鞭打绣球）、桑寄生、钩藤、黄莲、露蜂房、蛇蜕、蜈蚣、脆蛇、苦参、鱼腥草、茜草、小红参、桑枝（叶）、香附子、草决明、望江南、木瓜、苦楝子、瓜蒌子、丝瓜叶、鱼眼草、铁线草、竹叶椒、水麻桑、蓖麻、枸杞、羊血草、玉带草、贯众、地阴蕨、木通、百草霜、乌梅、滇橄榄、荠菜、酸浆草、马鞭草、茵陈、鹿衔草、倒钩刺、云木香、大黄、鸡嗉子果、刺天茄、牵牛子、凤尾草、刺五加、木贼、葛根、陈皮、刺黄柏、软肝草（含羞草决明）、马蹄金、苍耳子、薏苡、水菖蒲、猪棕草、毛石苇、黄精、射干、树头菜、吴茱萸、地锦草、土黄芪、臭灵丹、芸香草、水香菜等一百五十多种。

　　有一年的秋天，我初次到太阳平地学挖茯苓，在山坡上的一个松树林中，才挖了三锄头，就跳起一块白色的东西，细看时，是一个茯苓被挖破了，接着将埋在土中的另一半挖了出来，这是一个圆形的较大的茯苓，晒干后拿到药材公司卖了，得到八元钱，是挖药劳动中的一次不小的收获。有一次，是我上初中时，到苍山上挖了一段时间的三棵针，一天能只能挖到一二十斤药，辛苦一天的劳动，仅有一两元的血汗钱。又有一次，是一九八一年的秋天，我已经读高中，一个星期天，我和母亲到苍山上的黄草坝与大堆子采柴胡（竹叶柴胡，药用全草），不料这里的柴胡已经被人采过，我们漫山遍野地奔走寻找柴胡，一直没能找到一块未被采过的柴胡。这天，母子二人的劳动收成只有六角钱，是挖药劳动中最可怜的一次。

　　为行医治病的需要，我还对六十多种野生药材进行过引种驯化试验研究，经过二十多年的实践探索，已经种植成功了重楼、半夏、防风、升麻、白芸花、射干、商陆、续断、树头菜、酱头、珠子参、黄精、鱼腥草、枸杞、金银花、独活、红大戟、地阴蕨、贯众、蒲公英、心叶百合、黄芩、牛蒡子、苍耳、薏苡、葛根、寄生、前胡、红豆杉、柴胡、藿香、山韭菜等四十多种野生药材，既为推广野生药材的人工种植创造了条件，也为保护药材资源和药物研究提供了种质资源。

　　长年累月的挖药劳动实践，使我认识了近五百种中药材，积累了丰富的中草药使用知识与经验，并能熟练地运用其中的三百多种中草药治病，获得了良好的疗效，治好过众多的疑难杂症患者，成为一个能治病救人的民间中医。出于对中医药的热爱与公益事业的热心，还亲手创办了当地的“民间中医协会”，目的是使这些分散在民间的中医组织起来，在当地党委、政府的领导下，在卫生行政管理部门的指导下，规范民间中医的行医活动，通过技术交流，提高他们的医疗技术水平，从而更好地为人民群众防病治病服务。

　　通过长期的挖药实践，使我认识到：每种药材都有其特定的成熟季节与采挖时间，严格安时挖采中草药，这是保证药材质量和疗效之关键。孙思邈说：“夫药采取，不知季节，不以阴干、曝干，虽有药名，终无药实。故不依时采取，与朽木不殊，虚费人力，卒无裨益”；民间也说：“三月茵陈四月蒿，过了五月当柴烧”。我用的药，有十之八九都是自采自用，严格按各种药材的成熟节令采取，因此我治很多经别人久治不效的患者皆能迅速获效，并非我的医术比别的医生高明，仅是所用药物的质量优良罢了。这是为它医百思不得其解之迷。

　　以前挖药，是为了维持生活与上学读书，因此希望挖到的药材越多越好，收购什么药就挖什么药，一次一般只挖一两个品种，成为中医后，到了山上，见到什么药都要，一天至少挖十多个甚至几十个品种的药材，而且是采取挖大留小的方法，十分注意对资源的保护，也很重视按各种药材的成熟时间挖采。为生计而挖药与为给人治疗伤而挖药的心情显然是有很大不同的：前者出于无奈，内心是苦涩的，后者是自愿自觉的行为，是在做为人解除痛苦的善事，心情是舒畅的。

　　回想我几十年来挖药的艰难经历，总是百感交集，不知付出了多少汗水和鲜血！是家乡这块有着丰富中药材资源的土地使我成为一个中医，是上天的厚爱，赐予我起死回生的仁术。我要感谢大自然对人类的恩赐，感激上苍赐给我济人之妙术。


　　　　　　　　　　　　　　二00九年二月二十五日夜


[ 本帖最后由 苏忠伟 于 2009-2-28 17:4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