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祁连山白鹿

　　几年前8月里的一天，我在跑完了预定的地质路线之后，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了，天空呈现一抹苍凉之色，瑰丽的夕阳给苍莽的祁连山披上了一层绚烂的霞衣。一些不知名的小鸟在灌木的树梢上快乐地啁啾、雀跃。要想赶回二十多公里的华山村我们分队的驻地是不可能了。我临时决定找一个牧民的帐蓬借宿一下，明天再往回赶。

　　我看见不远处有一条小路，小路蜿蜒着通向了一片松林之中。那片松林处在一个山势的低洼位置，我想那里应该有牧民，就绕到那条路上向松林走去。

　　刚一进入林中，就听到一阵淙淙的流水声。水声清越，如环珮相碰，似鸟语更迭，顿觉心怡神爽，暗暗地疑心是否不经意地落入了一个虚幻的境界？茂密的松林挡住了阳光，使得地上成了菌类植物的天堂，厚厚的苔藓像是给大地铺了一层墨绿色的地毯，踏在上面，柔软而舒适。一条小河在林间闪亮着幽邃的波光，轻快地唱着歌，时不时地在突起于水面的石头上翻几朵浪花，翩跹着向松林的深处流去。我顺着小河，大约走了半个小时，树木渐渐稀疏，阳光又出现了。继续前行不远，来到一个相对开阔的地带，河水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湖泊，而松林呈环抱状将湖水簇拥在中间。也就是那一瞬间，我第一次见到了被华山村的牧民们奉为神灵的白鹿。

　　在我还没有来到华山之前，就听人说华山有一头白鹿。那鹿浑身雪白，无一根杂毛。白鹿自出现之日，就独来独往，从不与其他鹿成群活动。白鹿举止高贵，气度不凡，有神仙驾临的风采。初听传闻，我还有些怀疑。因为在高原上，你能听到的此类充满了宗教与神秘色彩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不想这一次，却让我亲自给遇上了。

　　那白鹿正在湖边饮水，落日的余辉经它的皮毛反射后，在它的身边形成了一道金色的晕彩，让人想起涌动在神话人物身后的佛光。白鹿体格强健，挺拔俊美，头上一对硕大的角，造型古朴精细，仿佛是由工匠刻意为它修饰过一样，更加增添了它的神秘与超脱。白鹿也发现了我，但是它并没有像我平时所遇见的其他野生动物那样仓皇逃遁。似乎我的到来完全是在它的预料之中，而它之所以在此刻出现，完全是为了等待着和我的一次不期而遇。白鹿和我对视了片刻，重又低下头继续饮水。当我走到了它的身边，它才再一次抬起头，用它那宁静而祥和的目光对我进行着一场至纯至善的洗礼。我们相互用目光交流了一会儿，白鹿就准备离开了。它先是向我走近了几步，好像是对我表达一种亲呢，然后，才转过身，依依不舍地迈开颀长的双腿，步态悠闲地向着松林而去。

　　后来，我把我的所见讲给了我要借宿的那家牧民，他们全然没有任何吃惊的样子，对我说，那头白鹿早在1994年就出现在这里了。因为华山村不通汽车，交通极其闭塞，这里的自然环境得到了完好的保存，森林茂密，草原辽阔，河水甘甜，空气清新，是众多野生动物的天堂。长期以来，这里的牧民和各种野生动物友好相处，彼此依存，过着在现代社会里已经不多见的纯自然的生活。尤其是在白鹿出现后，牧民更是把它视为吉祥的征兆，处处加以保护。为了让白鹿能够得到更多的食物，牧民还向白鹿开放了自家的草场，任凭白鹿出入。时间一长，华山村的牧民和白鹿建立了一种极为亲密的关系，每天一早一晚，白鹿就会到牧民帐蓬周围的河边湖畔饮水散步，有时还会对跑到它身边的人伸过头去，让他们在它的头上摩挲。

　　不久，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我们离开了那个偏远的小村庄。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华山，也没有听到过有关白鹿的任何消息。但是，在我内心里，我却时常会想起那次和白鹿的奇迹般的相遇，白鹿的高贵和神圣，成为我的山野生活中无法忘却的珍藏。

　　然而，就在前几天，我却意外地从报纸上看到了一条有关白鹿的消息。那是一篇关于滥杀野生动物的案件的报道。说是华山的神鹿不久前因为一次意见的事故而潸然仙逝。奇怪的是，正是从那一年开始，一个犯罪团伙进入了世外桃源般的华山村。他们倚仗手中的先进武器，对那里的马鹿进行了大规模的捕杀。昔日宁静祥和的华山村立刻就陷入了一场巨大的灾难之中。华山村的村民再也听不到呦呦鹿鸣了，罪恶的枪声划破了这里人与自然的相依相存的宁静氛围，大量的野物动物向更为偏远的地带逃离。

　　报上说，如今那个犯罪团伙已经被公安机关全部抓获，可是我却不无忧虑地想起了白鹿。

　　白鹿已经死了。事到如今，如果我们还仅仅被动地停留在以惩罚性措施来保护白鹿和它的伙伴的程度，那么，就算白鹿在世，我们曾经所拥有的那种亲善和谐的关系还会重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