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想是造物主愧悔于彼时犯下的糊涂，那场江南百年不遇的寒雪，那段特别春寒料峭天寒地冻的日子，遂洗心革面地，遣了温暖的日头迫不及待地从遥远匆匆赶来。于是，有了今春的这场早市。气象部门公布：近期的温度，比往年偏高5至7度。晴天暖阳，接踵而至。以无言的热忱，呼唤着沉沉酣睡的山川大地，呼唤着冰冻了一季的所有生灵。无疑，亦在不经意间，唤醒了几多貌似淡漠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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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在钢筋水泥森林狭缝蛰居，茫然不知从何开始，对季节更替的感觉每况愈下。未有老夫子“逝者如斯夫”的深沉感慨，却也早已羞于提及，曾经善于发现的清澈目光，曾经敏感细致的丰美肌体，曾经引以为自豪的幽微灵性。直到某天里一觉醒来，悲哀地发现，恍惚是不可遏制地，进入了某个数学函数的，某个区间的单调减函数。不必讥笑于谁，这是蛰居城市里，几多现代人的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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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是对于这次有悖常理的，日常温度的超常规变化，我迟钝的身体，显然也已超常发挥。在始料未及的，一个个和煦暖阳的温柔熨帖中，半梦半醒间自问：季节轮回，又一个“九尽杨花开”的时分已然来临？拾起案几一角，被惨淡遗忘的精致台历，再借了手机上的日期显示，查阅。却原来，不过是农历数九天的六九之天，远未抵达 “九九寒尽，春暖花开”时。于是，虽然耐不住节节攀升的温度，已然褪去厚重冬装，着上轻便春装的我，在这个周末闲暇时光，就这番给足了自己一个看似完美又充分的理由，选择待在家中。打算一如往昔地，在阅读中静静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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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不出户，并不代表就一定隔离了大好春光。任是怎样紧闭的窗门，自然也隔阻不了春阳活力四射的光芒。室内，早已随了融融暖阳的到来，将积淀已久的阴晦与滞重荡涤无遗。华丽的日光透过玻窗，瀑布般倾泻而来，陋室一早便已被烘染得光鲜明亮，蓬荜生辉。徐徐上扬的室温中，亦悄然浮动着些许躁动不安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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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几之上。盘中水仙，簇拥的片片清丽枝叶，朵朵淡黄的花儿寂静绽放，花香扑鼻醉人；玻璃杯中，六朵菊花兀自沉浮，尽情舒展；一本读物《钓台的春昼》，却是良久滞留在某一页面，未曾被掀开新的一页。一个女人，一会是左手、一会又是右手，轮换着撑起圆润的腮帮，眼神游离，始终无法聚焦定格在书页之上。但见她，忽而将眼眸转向投射在案几的日光，忽而将眼眸转向案几水仙，忽而又将眼眸转向杯中菊花。却良久亦未见她如往昔那般，小啜一口略略带有苦味和淡淡药香的菊花茶，之后是长久地，寂静地看读。虽然，她曾计划，在这个有着几许暖意的时分走进《钓台的春昼》的字里行间，随了郁达夫怅惘地，却又不失希望地脚步游历。或去钓鱼台，或去杭州西湖，或去雁荡山，或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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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心猿不定，意马四驰”的女人，自然便是今日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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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依旧遗世独立，菊花依旧在杯中兀自沉浮，读物依旧在手中浅握。我，却失却了一颗宁静与专注的心。几番自我调节，亦无果.一声轻叹间，索性合上书本，放任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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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自己给自己的束缚，一时却又相反地，心神安宁起来。眸子最终停留在案几那片春晖之上。温暖。细密。柔美。一切仿佛静止。只有心的律动。不，律动的，还有在光影中，无处藏身的纤尘。一时，小小的纤尘竟也变得可爱起来，已然不是平素里深恶痛绝的感觉。恰似一些舞动的精灵，在旁若无人地轻舞飞扬，忽而雀跃，忽而回旋。一定也是有首春的序曲相伴的吧，在它们心中。要不，怎能如此恣意的宣泄出摇曳多姿的舞蹈？恍惚有一曲轻柔的春之天籁，隐隐约约，缥缥缈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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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泄春光有柳条”，青衣江边西康码头的杨柳树，开始挂上了少许，抑或就是密密匝匝的绿珠了吧，此刻定然随着和煦的春之旋律，舞动起根根纤细的柳腰，轻盈盈地婀娜多姿；“春江水暖鸭先知”，上里古镇那条清澈的小溪河里，一定更有了生机，因由有了一群群呱呱鸣叫的水鸭子，在欢快追逐嬉戏不停；“阳春白日风在香”，郊外空旷的田野里、山谷中，定然随处都吹拂着未有丝毫杂质的，最最清新的，自然馨香之味的春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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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幅春的画卷层层叠叠，生机盎然地扑面而来。倏忽间，一颗心复又不安稳起来。放眼窗外的汲汲暖阳，顿然醒悟，今日的这番心绪不宁，皆是因由这明媚春光的原故。原来，自以为淡漠的我，还是被这大好春光倾情撩拨，而神思游离，飘忽不定。不禁莞尔。曾经一度悲哀以为，自己已提前跨进迟暮者的浩荡大军，而妄自菲薄，却原来是大可不必的。至少，在这个早春时分不必如此。这样时分，自然不会很多，理当珍惜。怎能无动于衷地将自己隔绝，让一番春的美景形同虚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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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动，不如行动。毅然起身，拿过手机，拨通几个久不联系的友人号码：目标，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