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

　　　　　　　　　　　　　　安　魂

　　风越来越小，天空的风卸下一片片的树叶，带着或明晰或暗淡的光，聚合、离散，最后安然息止，归结到一个个小小的处所。能看到的，和不能看到的，集合了内心呼吸一样的生息，在大地上传递。仿佛看到一个伤及生命的人，离开人世时，那些生命中关联的人，在为他祈祷、送行，安抚他不安的灵魂。 　　那一刻，仿佛一切回到了最初的开始。那些起步的时间，布满了坎坷和磨难，任谁都无法如履平地，度过一生。我想起少年的时光，一个学友告诉我，他渴望听一首悲伤的曲子，要激烈、奔放，像泄洪的水，宣泄他内心积郁情感挫伤。如此，他的魂魄，才能安定。 　　每个人都难免遇到灵魂夭折的伤痛，他们都需要一种抚慰，一场雨水可以让喧嚣和吵杂的声音安宁下来，被雨水的响声所消没。雨水是这大地的安魂的手指，轻抚着，动荡在田野，路边生物的灵魂。当人生的一场场的颓败到来，枯干了内心生命血脉的肢体，横阵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被剥离、被拆解、被焚化、被埋没。那些灵魂，逐渐地被抽出血丝，淡淡地飘散在大地上，转化成另一种物资。 　　有什么东西来安抚它们的离散与消失？这些不过是我们眼里的一种风景，但转而生成的却是我们内心呼应的灵魂。这些灵魂来自我们在生命过程中遭遇到的摧折。那一刻，我在听《威士忌安魂曲》，听一个男人将悲伤的爱，唱得穿彻肺腑。安魂曲里的男人，遭遇到妻子情欲的背叛。就这样，女人要离开他，仿佛那支午夜燃尽的香烟 ，灼透了他的心。男人将要用他的余生去忘记。但他心中的痛，也无法用酒饮尽。即便这样，也不足以让她从心中离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到何时，才可以让灵魂抽身。

　　经历是劳累的，要安静，要休息。透过文字，我看到一个房间，一个人在烤着炉火，想着她的心事，想着她爱的人。她会脱口而出：我爱你。爱让她安抚着岁月里波折辛劳的内心。这是一个不年轻的冬天，想念，是一种温暖，即使手里的火焰燃烧已尽，而美的回忆，也仿佛一只手掌在抚平内心的皱折。或者年轻的人，有着更多的不知，他们的激情和青春，漂浮着绚烂着，而不知道落在地上，那些灰烬，到底包含了什么。 　　在那儿，她将自己彻底坦露给她爱的人，仿佛是劫后余生的一层干净的月光。也许过去的半生都是残废的，在一种外表堂皇的现世掩盖下，有着一层不为外人所知的灵魂灰烬。很久了，最初的美丽，像田野上的麦苗被折断在一次狂风般的际遇中，而那样的摧毁在不动声色当中，是那么残忍。 　　有许多人转身到文字里，使用了另一种方式安慰他们（她们）的灵魂，他们避开那些那些难以忍受的伤痛。因为时间的流逝，因为一切都无从改变的淡然，但仍然被困在心影角落里的灵魂，总在风起时，掀起苦涩的涟漪。该如何抚慰一颗心的疼痛，如何给它一条平安而美丽的通道，于是，他们（她们）的目光转向了纯美的事物，一笔一划地写下令人惊艳的文字。我洞悉这些文字的根，到底扎在了什么地方。和那些人物的灵魂交谈，越发感到内心的惊秫。其实，他们（他们）内心的美，长在过去的废墟上，藏在血泪和心酸的一口深井内。而那些文字，恰恰就是他们（她们）的安魂曲。 　　玛格丽特·杜拉斯在她的《情人》里说：相比于少年，一个人喜欢年老的面孔，因为那老年的皱纹里，包含了太多的内容。像一场人生的洗礼过后，那清明的质地更加可爱。在过去的岁月里，每个人都抵御了太多的不幸和辛酸。在寂静夜里，想象一个人如何挣破习俗的规则，释放自己压抑在岁月里的伤情。他们（她们）如何真实地袒露本我。倘若那个时候，一个人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不能要求内心所想。这个世界上，又如何能找到他们（她们）安魂的手指。那么，生命在经历了残忍的磨难之后，肉体消散在大地上，想来，那些来安抚生命伤痛的风，也会感觉凄凉与无助。

　　一片羽毛飞到多年之前，它在光中穿行，在黑暗中慢慢地消解。这样的时候，人就会觉得有一张他渴望的脸，在水的波面上漾起，闪着水花，舞着飘渺的风的衣衫。我一再地想象一个人年轻时的摸样。一个人和他心爱的人说话。说着，能够遇到一个安抚灵魂的人，是他们的幸运。她或者他，在那个时候会是灵魂美丽的天使。藉此，他（她）的内心可以飞翔。而这样想来，也许有更多的人，比他们还不幸。而在他们的面容上，可以有岁月不老，安抚心魂的美丽光泽。如此，一个人可以是另一个人的安魂曲。 　　冬天来了之后，雨水冰凉，树木坚硬，世界萧瑟在大地之上。但它可以在一个人的心里，安静而透明，在一幅画中，或者一段朗诵的独白里，自由徜徉，也或者一段音乐中，像一种缓慢低沉的情歌，如水漂流。当世界像一片树叶漂浮过来，灵魂就像一溪流水。穿过人生的原野，慢慢地飘向人生的终点。那一刻，时间在指尖上老去，天光的白色干净地剥落着风尘，世界上不安的灵魂祈望平息，并因为一种美的怀念和畅想，留下永不消失的流放之地。
　　　　　　　　　　　　　　　　　　　　　　2008-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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