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怀旧系列之四十四:收购站
2021-12-23叙事散文于文华
◆乡土怀旧系列之四十四:收购站 □ 文/于文华过年这些天里,居住的居民小区显得格外安静。想想:原来是整天转悠吆喝收废品的声音消失了,不再有那些或尖细或粗狂的声音传来,或者硬生生强行塞进人的耳鼓与窗缝里。耳根虽则清静了许多,心里……
◆乡土怀旧系列之四十四:收购站
□ 文/于文华
过年这些天里,居住的居民小区显得格外安静。想想:原来是整天转悠吆喝收废品的声音消失了,不再有那些或尖细或粗狂的声音传来,或者硬生生强行塞进人的耳鼓与窗缝里。耳根虽则清静了许多,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想起小时积攒、收集废品,到公社唯一的收购站去出售东西的事情来。 收购站只有一个人上班,是一位中年男子,姓张,常年穿一身中山装,时常面带笑容。从收购、开票到递给我们几角钱都是他。后来在县城,发现了他的面容,感觉特亲切。他总会不厌其烦地领着我们,一样一样将我们带来的头发、碎骨头、一些破铜烂铁……分门别类整理好,该称重的称重,该量尺寸的量好尺寸,该估摸的估摸一番。然后,让我们提着东西,跟随他来到盛放货物的库房里,一一放到应该放置的地方。几个废牙膏皮,就能换来一两毛钱,一月多写字的本子就不用发愁。实实在在的事实告诉我们:只要手勤脚快,只要心明眼亮,就会有回报,就会有甘甜。一份汗水,一份劳动,必定就有一份收获!仓库里面的东西可真多,堆码的有小山一样高。看的我们心中暗想:要是自己拥有这么多的东西,保证能赚大钱。以后少贪玩,多用心,找到更多的废品来交换。 剃头时大人们将头发小心地塞进墙缝里,积攒的多了,多多少少也可以换些盐醋钱。这是一种良好的卫生习惯,也是一种勤俭持家的传统。废弃不用的牙膏皮比头发值钱,但贫穷的乡村那时还没有形成刷牙的习惯,自然就鲜见那东西。废铜烂铁与骨头也是收购站喜爱的东西,但乡村里少儿又少,即使把眼睛睁的再大也无用。只能到遥远的火车站,工人生活区里面,捡拾煤渣时顺便拾些。过年过节时吃完的骨头,不胡乱扔弃,小心积累下来,拾柴拾粪时发现的家畜骨头,我们时常七嘴八舌争抢半天才罢手。 其实,收购站收购的不全是废品,也有来自土地的出产,以及家禽家畜身上的东西,像中药材,像牛羊的皮张和其他一些产品都收购。我们在收集废品的同时,更多的时候,把目光投向广袤的原野,投向遥不可及的沙漠——春天,随着万物的复苏与勃长,草本植物也吐芽绽叶,像茵陈、甘草这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中药材,像红茨果、黄毛柴籽、头发菜这些食用东西。 五六月里,小伙伴们不约而同地找到茵陈出没的地方,屋前屋后的地埂边,不敢轻易涉足的野坟地,看见哪些发着银色光芒的叶子,不用说就是治疗感冒的良药,提着小铁铲,连根铲下来,用铲草的竹筐背到家里,仔细翻晒一番,晒的干干的,人家才肯收。要不然嫌潮湿退回就不好办了。茵陈与炒焦的小米掺好,熬制一番,热热喝进肚中,感冒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跳一个蹦子从炕上下来,照样可小伙伴们玩的不亦乐乎。茵陈与甘草之类的中药材随处可见,只要肯下功夫肯花力气,一个夏天下来,赚取一学期的本子钱保证绰绰有余。挖甘草最好最带劲——可以边挖边吃,咀嚼着辛辣而略略带着甜味的甘草,手提小铁铲使劲挖,蓝天白云下,爽朗天气里,天真烂漫的我们说着笑着玩着乐着,忘记了肚饿忘记了忧愁,只是一门心思挖甘草。找到枝叶茂密的甘草叶,甘草根粗,就是不大好挖,常常挖到半截就弄断了。再找,费半天功夫,才能找到原先挖断的地方,挖出三四寸长的也会欣喜非常。最好挖的地方是悬崖边,只要找到甘草,从上面往下扯,一扯一长条,特爽!放到鼻子低下闻闻,有一种很遥远很直爽甜丝丝的味道,像梦一样醉人。 遗憾的是,童年的酸涩中夹杂的甜蜜回味,常常是在远离童年的时候才觉得真好。许多事情莫不如此,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丢失了才明白可贵,远离了才懂得美好。可有谁在当初能够洞察与知晓? 秋天,收拾打碾完了庄稼,才有时间与精力干其他事情。乡村孩子,早早就知道生活的不易,明白并且懂得家里日子过的好坏、烟囱里飘出的香味多寡,与父母的辛劳和家庭成员每个人的努力有关,与田里麦子谷子的长势有关,与乡村的风雨雪霜息息相关。大人在前面割麦子,小孩戴着破草帽拾麦穗。父母劳动到天黑,做饭洗锅喂猪喂鸡哄着弟妹睡觉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队里的几个大麦垛打碾完毕,地里的草根羊粪蛋蛋拾尽了,接下来就将目光伸向远方的沙漠。头发菜不大好搂,那是父辈们的营生,在深沙窝里,但父亲拿着特制的铁爪子搂回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在煤油灯下面,将杂物仔细摘干净,跟随着父亲到收购站去是最惬意的事情,因为他出售的东西,换取的钱和我们的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头发菜不大好摘,每人拿手大一块,平摊在手掌中,好像完全是杂草与柴根包裹。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将掺杂在头发菜里面的草根碎柴挑摘出来。屏声静气,心平气和才能出活。要是脾气暴躁,耐不住寂寞的人,摘出的头发菜柴草还是有。 人生最好的教育,是春风化雨般的润物细无声,是生活中潜移默化的自然随意的熏陶。不知不觉中,我们在父母和生活这位最严厉最能干老师的历练下,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宽容学会了包容。卖的钱多,父亲一高兴,就像一个阔佬似的,一般是要什么就会给我们买什么,全家人还能够吃一顿像过年一样的好饭。 沙漠里的沙是金黄色,沙枣树是翠绿色。稀稀拉拉的骆驼蓬显示出顽强的生命活力。随处可见,跑来跑去的蜥蜴,将一个个小小的“人”字,歪歪扭扭地书写在沙滩上。我们吆喝着队里的牲口,捎带着干些其他捋黄毛柴籽与红茨果。那些牲口与其说是吃草,不如说是散心。你想:经受了拉运打碾耕田犁地的苦累,经历了春种秋收的辛劳,唯有这时节可以悠闲自在地走进沙漠,没有谁使唤,没有谁扬着皮鞭驱赶,可不就是一种消闲。 我们顺着日子的流向,一次次走进沙漠,将脚步停留在沙梁下面,好像没有什么差别。日头还是那个日头,月亮依旧是那轮月亮。但,不知不觉间,一阵阵的风,刮的沙梁面目全非;一回回的雨,冲刷的沙枣树变得粗壮而结实。 红茨果多的长在沙漠里。村子里也有,但不多,一成熟早早就被人捷足先登,捋的一干二净。家乡靠近腾格里大沙漠,黄毛柴挂了果,黄黄的籽粒饱满,捋下来,和茨蓬烧制的灰水掺和在一起,擀出的长面又细又好,劲道足,口感好。年年一到腊月,家家户户都要擀长面,离不开黄毛柴水。多余的会卖到收购站,但那属于三北防护林,有专人看管,不是我们进沙漠的主要目的和任务。红茨果一般不单门独户生长,一长一大片。果实繁茂,竞相簇拥,水灵灵,红丢丢,像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红灯笼一样,红红火火地悬挂在白茨上,远远望去,特别好看而醒目。我们兴高采烈地跑去,争先恐后地捋起来,但不一时一个个就会“张牙舞爪”起来——那是因为白茨全身长满了细细密密的小刺,我们眼睛里只看到了红红的果实,忘记了它会刺人的。挨了血的教训,接下来就会小心翼翼起来。我见速度太慢,将枝条用牙齿弄断,囫囵吞枣扔进口袋,带回家里再细摘,可谓事半功倍。 村里有一位姓马的邋遢老人,一辈子与废品有缘。几十年如一日收集废品,换回的钱舍不得花,到死家里人从口袋里找出了几个存折,只是不知道密码,花了些周折才从银行取出来钱。他身上时常背着个化肥袋,见啥装啥。他有着孙悟空般的火眼金睛,擅长发现一般人轻易无法辨别东西的价值。在他眼里,几乎所有的废品都能够利用,随处可见的纸张、塑料袋谁都清楚是有用的,可是那些破破烂烂的绳子、破布,那些柴根树皮枯枝烂叶,那些铁钉子塑料绳索……就是平常走路,他也低着头颅,将发现值得收集的东西装进口袋里,带到家里。能修补一下还能对凑使用的就使用,能当柴火的烧着做了饭,能换钱的换钱。实在不行的,他带到远远的地方,挖个深坑,掩埋起来。仔细想来,他的确是一位彻头彻尾的环保主义者,只是乡民不大理解罢了。
其实,有些人的价值,我们是永远无法知晓的。有些人的生存,不全是仅仅为了自己。
一个从小受过苦遭过罪备受磨难的人,自会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一个在贫寒困苦的境地中长大的人,不会不知道勤俭节约的深刻含义与真正内涵;一个饱受乡村生活熏陶,知道努力勤恳做事的人,就不会不对自己和他人负责。 在那个物质生活贫乏的岁月,公社的小小收购站无疑激发了我们收集废物,变废为宝,挖掘财富的热情。面对空空如也的钱囊,愚者只会抱怨与哀叹,智者会想方设法用自己的汗水与勤劳,创造价值。 闲下来我时常就想:经历了那段困苦艰难的日子,还有什么苦难不能忍受,还有什么艰辛沟坎无法跃过。饥饿、贫穷、身心疲惫、日子困顿,无论多苦多难都不曾让我的父老乡亲卑躬屈膝,低下无畏生活的头颅——因为他们的骨骼里血液里,有一种支撑自己坦坦荡荡活下去的尊严!
(全文3140字)
[ 本帖最后由 于文华 于 2009-2-5 22:45 编辑 ] 经历, 磨难, 人生, 收购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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