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岁月变幻里的牛

迷失在岁月变幻里的牛

　　没有谁比一头牛更需要瘦身了。
　　这是我替牛们总结的一条“刘氏定律”。当然我可不是凭空捏造出这么一条定律，而是有依据的。
　　提起来的确有些悲哀，我家附近就住着一些牲口贩子们。我是每天都见一头或几头牛，有些是牛模牛样的壮实牛，也有些是老的走不动的退糟牛和一些病的不轻的乏牛。这些家伙们看起来有些笨拙、呆板，像从流水生产线上走下来的模样。当然，面对死亡任何生灵都是恐慌的。何况牛们更有预感。
　　它们的样子少一些轻灵气，少一些活泛气。它们中间至少有一部分是贩子们说的“品种牛肉”。这样的牛住着温棚，吃添加了大量激素的饲料，蹄不出户，耳不听风雨声。它们无法享受青山绿水的明媚，无法拥有牵肠挂肚的爱情，跟一尊喘气的机器差不多。
　　贩子们说这样的牛即使进了山，也笨拙的很，腿脚都退化了，它们不知道避山崖沟壑，容易摔死。它们越是肥的快越是被宰得快。我私下里认为这是不太人道的。它们转到这个世界一趟也极不容易，不能宰的太早。就如同一蕾花骨朵儿，还未绽开就给掐掉，太伤感了。
　　但牛的世界也很复杂，比如村子里严家的那头黄牛。无论老严下多大功夫就是喂不肥它。老严常骂，说真是老牛不死稀粪不断，咋就吃了草料不给人长些精神，牛不像个牛样。这牛仍不紧不慢过它的日子，大约牛也在骂，山里都不长草山不像个山样，要个牛样干什么？
　　去年天旱庄稼欠收，黄草也短缺。老严就去川里买来那种苞谷塞，塞子粉碎了喂牛。牛们世世代代吃惯了草，猛乍乍吃这么没营养的废料，就很倒胃口，就和婴儿吃了假奶粉一样，吃出病来了。老严很无奈地牵着被他称为“祖宗”的老牛，一连几天去兽医站医牛。
　　他从我门跟前经过时，我忍不住想笑。你看他把自己养活的瘦骨嶙峋，把头牛也养的瘦成个龙王爷。他和牛都走得慢吞吞的，像一对患难朋友一般。牛身上没有多余的脂肪，就堆积了一身沉默。
　　你想想看，这么瘦的牛，当然卖不出去了。瘦有瘦的妙处，它在老严家不是多活了几年么。这牛偶尔耕些地也走不利索，性情越活越像老严了。它要是膘肥体壮恐怕在奈何桥上几个来回了罢。
　　但真正撼动人的是白家的牛。这牛好端端的卧轨自尽了。那列火车就如长了翅膀般紧贴地面飞驰，猛然间被牛撞疼了，它的脚也被绊住，最后被牛拽住停下来喘气。牛在列车拦腰处钻进了车轱辘底下，被车一截两端，碾碎了的牛皮筋缠住车轮卡住了它运转的速度。想想也怪，一头牛居然拽住一列飞奔的列车，但这是千真万确的。
　　那天有人问白家女儿：火车给你家牛赔钱了么？回答说：倒灶牛，它把火车害的停下了，人家火车不问咱要损失就不错了。
　　一个人可以知道牛爱吃那种草，是个什么脾气，但谁又能说清一头牛要卧轨的理由，他到底是怎么了？
　　大约牛们都迷失在岁月的变幻中了。



[ 本帖最后由 刘梅花 于 2009-1-8 12:5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