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香

豆花香

　　今天早读的时候，亚琳拿出了一个淡蓝色的保温杯说：“老师，我妈妈给你制作的豆浆，你尝尝。”我心里一阵温暖，我知道我不能拒绝一颗母亲的心。也许平时每天在办公室喝豆浆，学生都看到了吧。 　　走进办公室，轻轻旋开杯盖，一缕淡淡的幽香飘然而至。那清淡的豆香似乎忽然唤醒了我的每一个细胞，又瞬间灿烂了我所有的记忆。看着那清清淡淡的白，那优雅自如的黄，心里一点点开始湿润了。也许今生这个味道总会带给我许多亲切和温暖，总会触动我许多绵长而又悠远的回忆。我忽然感觉，有时候，一种生活镌刻在我们记忆深处的就是一种味道，一种味道记录的就是一种生活。

　　小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豆制品，当然就更不知道豆制品对人有多少好处了。故乡那贫瘠的土地上不种黄豆，每逢到了过年的时候，村里便去换黄豆的人。我的故乡干旱少雨，可是为憨憨的土豆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生存环境，土豆个儿大，傻傻的很好吃。可是因为家家户户都种，当然也值不了几个钱，所以好几斤土豆才换上一斤黄豆。因为过年没有多少菜，黄豆芽便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菜。

　　到了年关的时候，母亲小心翼翼把那些黄豆择干净之后，便先用水泡上。等泡软了，就把那些黄豆放在一个盆子里，放在热炕上，上面盖上干净的毛巾，等着她出芽。

　　黄豆不像是扁豆，她是很挑剔的，温度湿度都要适宜的情况下才肯发芽。等胖胖的黄豆奴出那个粗壮的芽之后，母亲每天用温度适宜的水去淘一边，等豆芽长到一定长度的时候，黄豆开始脱去她的外套，露出她丰满而又洁白的肌肤，这时母亲就格外小心，一碗黄豆就已经长成一大盆了。

　　等到正月里亲戚来的时候，黄豆的芽就长得有二寸长了，有时还会长出两片葱笼的叶子。这时母亲便用大肉、豆芽和粉条炒出我们眼里最好吃的菜——大肉豆芽炖粉条。那道菜，故乡人叫做“圆盘”，似乎是最高级别的一道菜了。其实后来想明白了，之所以叫做圆盘，就是因为炒好之后都盛放在圆形的盘子里吧，也许这样叫更是象征着一种团圆吧。当菜端上来的那一瞬间，我们的眼睛里都能长出小手，那味道引逗着我们的每一个细胞，有肉的醇香，有豆芽的清香，有粉条的绵长，她几乎吃出了我童年所有绵长的记忆的芬芳，那种味道就镌刻了童年的一种生活。就这样一年四季，黄豆就那么匆匆闪现就走了，却给我留下了肥美的记忆。

　　后来我上了高中，小县城依旧没有多少菜，可是卖豆腐的很多。父亲特别喜欢吃豆腐。离家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豆腐作坊，每天早晨都有人排着长长的队，里面的人忙的不亦乐乎，我就看到大大小小的盆盆罐罐几乎堆满了作坊。当然，门外有些是买豆腐的，有些是等着拉豆腐渣的。

　　到了冬天的时候，由于故乡特别冷，在许多蔬菜中，豆腐又不怕冻。父亲便每次买来一大块，几乎每顿饭我都能看到豆腐亲切的身影。那时候的豆腐，可能是最本色的吧，没有现在的豆腐那么细腻和光滑，也没有那么白净和柔软，她总是很粗糙，泛着柔和的黄色的光芒，可是吃起来很香，浓浓的豆香。

　　父亲喜欢吃小饭。做饭的时候，他要求我把面擀好之后切成很小的方块，等小饭煮得差不多的时候，父亲把爆炒好的羊肉放进去，再放小块的豆腐，加进去葱、蒜、香菜等调味品，锅里感觉色彩丰富，吃起来更是味道鲜美。那些清清白白柔软的豆腐几乎伴我走过了我的高中生活。

　　过年的时候，不管其他的蔬菜是否买上，大年三十那天，父亲都要买一大块豆腐，再买些豆芽，似乎那就是家里最好吃最丰盛的菜了。

　　我以为我的快乐就像是豆腐那样的温软，我也以为我的幸福就如豆香那样的绵长。可是，在不经意的瞬间，我的父亲走了，他几乎定格了我对豆腐所有的记忆。好长时间，我不吃豆腐，我一看到豆腐，眼泪就止不住流。我知道，那豆腐里包含着我一生所有的父爱。
有人说，喜欢吃豆腐的人，有一颗柔软的心。我的父亲用他的一颗软弱的心几乎磨砺了世上所有的坚硬，用他的善良砥砺了世上所有的坎坷。

　　后来，父亲走远了，但是关于父亲的记忆一直在我的灵魂深处掩埋着，很多时候不敢触动。可是有时候，很远处嗅到淡淡的豆香，似乎那一刻就会唤醒我所有的疼痛。我才知道，生命中多少记忆，永远都不会走远，就藏在你心的某个角落。

　　如今，我住的这个小区，有个买豆浆的店，第一次看到店名叫“豆花香”，心里就涌动着说不出的亲切。

　　豆花香的生意很好，只卖早点，是豆浆、油条、油饼、豆腐脑。

　　卖豆浆的是一个媳妇，一直是很温和的笑脸，很有耐心地打发着每一个顾客。她的豆浆很纯正，油饼黄而亮，并且有淡淡的甜味。一年四季都是顾客盈门。

　　记得有一阵子，清白的豆腐背后都掩藏着很龌龊的心灵，多少豆腐都真正成了黑心豆腐。小城也查封了很多黑心豆腐店，可是豆花香的生意依然很好。

　　记得有一次我正在买豆浆，一个老者问那个媳妇说：“如今的商人为了赚钱都黑了心了，我吃了一辈子豆腐，如果都不敢吃了，你们的豆浆里该没有什么增稠剂之类的添加剂吗？”女人依旧是很柔和的笑，她说：“你放心吧，做其他买卖的可以黑心，我做豆类生意绝对不会黑心。做人要有良心，我的店几乎供应了着小区一半人的早点，我解决的是你们的早点，你们解决的是我的生活，你说，我能那样做吗？”那一刻，在她朴实的笑容背后我看到了一颗像豆腐一样温软的心。

　　小店的豆腐脑，我感觉也是这个小城最好吃的。每周星期四的时候我没有早读，那就是和豆腐脑相约的日子。看到我之后，她总是微微一笑，几乎不需要再问，就熟练地开始拿出一个一次性的小碗，先放上一勺子汤汁，再放上一勺子温软的淡淡的泛着黄色的豆腐脑。那时候，锅里冒着热气，我的胃里也冒着热气，我的视线都是热乎乎的，然后再上面放点榨菜末，再放一小勺辣椒油，她的动作熟练而轻盈。

　　回到办公室，那时同事都上课去了，我的座位上铺满了阳光。我就泡在阳光里一勺一勺很优雅地喂养着我的胃，就那一刻，我感觉豆香弥漫，记忆飘香，我感觉幸福触手可及。我才之后，这就是我记忆中幸福的味道，也是我生命中童年的味道，也是爱的味道。这么多年我割舍不下豆制品，是因为我割舍不下那个种下我童年的小村庄，割舍不下那分柔软的父爱。

　　如今，三聚氰胺让牛奶望而却步，小店的生意更好了，我有时为了买豆浆排好长时间的队。

　　今天下午下班回家，老公说：“今天我领了奖金，我要给你送个礼物。”看着餐桌上那个精美的九阳豆浆机，心里温暖泛滥。他说：“天冷了，以后再不让你排队了，让你每天早晨喝上新鲜的豆浆。”那一瞬，一抹夕阳滑过他柔和的脸，折射成我眼里的温暖。

　　我似乎又嗅到了那淡淡的豆香。

　　豆花那淡淡的清香，她一直行走在我的生活里，一手牵着我蓬蓬勃勃的记忆，一手牵着我绵绵密密的幸福……
[ 本帖最后由 寂寞沙洲 于 2009-1-5 07:5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