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框上的蝶

镜框上的蝶
　　　　　　　　　　　　　　　　　　文 暖玉

　　蝶，翅大，色艳，美。因为美，才被捉，并被用针钉在镜框上。

　　捉蝶的是女孩。捉蝶时的女孩眼中只有美。美是无心的诱惑。女孩的定力还不足以抵御诱惑。于是，眼中只有美的女孩用从未沾染过恶的手扑向美。蝶的被俘不是蝶的错，也不是女孩的错。如果美也能被看成错，那错就在美。

　　刚被钉时，蝶因疼痛而战栗，可在女孩却是悸动的美。痛在蝶，美在女孩。镜框上有了蝶后，女孩对镜的频率高了，不为己，为蝶。蝶装饰着镜。镜映着女孩。女孩笑着梦。梦中成蝶，展翅，在花间，当然不是在镜框上。

　　蝶注定不能再飞时，翅便展成了认命，以凝固的美睥睨着他人的寻美、叹美、羡美、妒美、恨美。可不再振翅的蝶却日复一日缩减着女孩的注目度，蝶虽用了从被捉所攒的待飞的力量，让自己来了个最后的也是最美的亮相，但女孩的追梦的脚依然踏出了镜框所能框住的范畴。蝶风干着所有细胞中的泪，化成细若游丝的气息追随着女孩。然而，女孩已移情别恋，恋花。虽说当初，在女孩的眸中，花不如蝶。蝶欲哭，已无泪，于是，成丝的魂断了，风干的翅脆了，混沌的美醒了，甩一声叹息，走了。走时没有一步三回头，而是义无反顾地去复上帝的命，并恳请上帝，让自己以草的形式再生。

　　再生的蝶，成了女孩家篱笆边一株不起眼的草。蝶是蝶时，忙忙碌碌中只为追寻太阳的温度，即使“‘雨’重飞难进”时，雨后初霁的一线光明，便能让蝶忘了雨中所有的不堪重负。然而，蝶终于未能以蝶的身份飞到光的来处。以草的形式延续未竟的梦，虽是蝶的自我选择，但其中包含着他人永远无法感知的被迫放弃的痛。

　　蝶已成草，镜框上的蝶已不再是蝶。是被女孩遗忘的美。是女孩揽镜时的视而不见。是任凭尘埃附身的无奈。是同类或异类心理短暂平衡的一笑。是一个没有兑现的诺言。是一个已被证实的残酷的真理。是一个让读者唏嘘的凄美故事。是一句被众人摘抄的警语。是一腔飞短流长。是一段茶余饭后。是一个感叹号。是一个省略号……如果蝶仍有知，蝶会羞赧成无形。蝶承受不起如此纷繁、精深、丰富的意义。蝶的生前只是蝶。美是他人的赋予。他人的赋予为他人。意义也是他人强加。强加的意义游离于蝶之外，是他人无意义活着的有意义。

　　镜框中的蝶终于被女孩又见时，蝶的美已被花的美碾进了女孩记忆的盲区。此刻的蝶在女孩眼中是虫，毛毛虫，让人厌恶的毛毛虫。于是，女孩没有丝毫犹豫便把蝶扔出了窗外。蝶顺势又做了一次飞翔，只是阳光已没在了西天外。其实，即使日正中天，魂已站在云霄的蝶也不会吸纳一丝的热。人造的飞翔也是抛物线，以曲线的美让无力拯救的草惊成直戳的剑。只是所刺是永远刺不着的蓝天，永远刺不破的空气，以及永远刺不断的时间。

　　最后的飞翔让蝶肢残翅折，但蝶不疼，无生命的躯壳最能经受摧残。疼的是草。蝶是草的记忆。记忆也有生命。对记忆施以暴力，痛的是记忆的持有者。草哭了，直戳的剑“化为绕指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黎明前的黑暗中，把大滴大滴的泪抛进泥土。大地醒了，平展宽阔的胸膛，让草的每一滴泪都落进血液中。醒了的大地是还原的母亲。母亲本以为生翅的蝶的世界是天空，却未料蝶被终了了飞翔，反以再生的草重归母亲的怀抱。大地软化着每一寸肌肤，只为吸干蝶——草的所有的痛。

　　落地后的蝶残缺了。残缺的蝶成不了“断臂的维纳斯”，而是丑成惨不忍睹。此时，若是有风，把蝶吹到墙角旮旯，最好是消失在他人视线的不及处，应是蝶的不错的宿命。或是下一场雨，把丑陋淋成泥，融回万物的初始地，更是最佳的结局。然而，就是无风，也无雨，只任脚来脚去。蝶更碎了，成了齑粉，终于碎得再神奇的手也恢复不了曾经的美。却原来，美易碎，碎成无数个不美的碎屑，嵌在记忆之路。偶有好事者过路，遂用手抠，想让碎屑恢复成原有的内容，然而，即使真能抠出点点滴滴，也是渗了泥土，再拼也是面目全非。蝶先失的是美，后失的是洁。再生的草无能为力，只有绻紧身子，耷拉着头，生怕被人认出，自己是蝶的再生。

　　草已不知几度荣枯。女孩也过了用蝶粉饰镜框的年龄，成了女人。偶遇蝶飞，眼中无美，却满含柔情，为所有生命。镜框上的蝶是记忆中的一点“黑”，但已被女人就势染成一朵梅，虽黑，亦美——异样的美。不为忏悔，只是对美的无意义的纪念与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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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暖玉 于 2008-12-25 14:2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