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果子

一树果子

　　年关在即，那个投资家乡办厂的人还没有回来过年的音讯。身在南方的方怡心几度电话催问，欧铁不是说正忙，就是支支吾吾话不利索，更恶劣的是干脆不接电话甚至关机……
　　种种迹象表明，婚姻已亮起红灯。细究，红灯高挂之前，彼此早有心照不宣，女人心细，哪会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怡心没有料到，平日工资卡上交唯老婆马首是瞻的欧铁，竟敢在家乡“造反”，这让怡心不仅伤心，更是伤脸了。伤心，冷暖自知，忍着受着憋屈着煎熬自个，人前还可强颜欢笑；伤脸，是一种怎样的颜面尽失？娘婆二家，兄嫂妯娌，七姑八姨，这一张薄面呀，往哪里搁来？
　　遥想当年谈婚论嫁时，欧铁这头是高攀了的。一介穷小子，连一身外出的行头都置办不起，别说尽忠尽孝，就是想对生育自己的老娘有所表示都时感囊中羞涩。是方怡心，拿出多年积蓄，帮欧铁还清父逝母病弟妹读书落下的饥荒及亏空，还出资为老娘在老家建造一幢里外三大开间上下两层的青砖红瓦小洋楼，以为从此心有所属身有所依居有定所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天下于是太平了吧——欧铁他，虽然赤贫，但，他实在是一个非常淳朴厚道且帅气的后生哩。高中毕业即通过本地人才交流中心从家乡招聘了过来，不曾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浸泡，简直就是一张优质无暇的白纸，可以随心所欲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方怡心比欧铁大了五岁，没念高中，比欧铁早了九年来到邓爷爷画圈的地盘打工，从最基层做起，工余恶补文化，终于一点点做到集团高层的位置，初进厂的欧铁当然只有仰视的份。然，方怡心慧眼识人，看好欧铁，于是欧铁很快脱颖而出，得以进入上升通道，不久即位居中层，一点就通的欧铁学会了频频跳槽，每一步都踩在了提升的台阶上，抓住一个又一个机遇，掘得一桶又一桶金子，于那个沿海城市牛刀小试便有游刃有余之感……一张小小的工资卡算得了什么？你方怡心喜欢，你尽可以死死攥在手心，连同那张大红的结婚证书以及现金存折……
　　欧铁的身边每日里都不乏那些带有风月小银钩的莺莺燕燕环绕着，欧铁可能全然忘记怡心曾经也是临水照花般的惊艳美好。当有点昏然有点飘然的欧铁提出回家乡投资办厂，要求怡心划拨部分资金时，怡心没多做犹豫就答应了，心想：年纪渐大，迟早都该叶落归根，能拥有自己的事业当然是首选。何况在家乡，有那么多亲人的眼睛盯着，欧铁再嚣张，不至于不懂收敛，江湖如此险恶，世道如此浑浊，但愿欧铁，能够自保吧。
　　欧铁信誓旦旦：即使做不到多么的高风亮节，洁身自好那是没问题的，自保？我说老婆，你太看低你老公我，三十而立咱立，四十不惑咱会惑吗？笑话！怎么说咱这大男人也算是你这个小女子一手打造栽培的，你就好好享受你的胜利果实吧！你对我不放心就是对你自己不自信知道不？放心吧放一百二十四个心，我是风筝，飞得再高，线，也在你这头系着……
　　风筝果然飞得很高，风筝的线也确实握在方怡心的手中。然而，摊开手心，原来自己一直紧紧握得牢牢的也仅仅是，线而已——一截断线！风筝仍在飘扬，风筝挣断一截半截线，然后易主，接上新的线……
　　捏着这半截貌似残线，怡心电话求助婆婆。婆婆倒是大度明理：放心，老人家我就认你这个儿媳！小铁他有本事，除非不认我这个娘，否则他都掀不起大浪……
　　欧铁讨好娘：老娘，儿子今年想在老家陪您过年，我就，就不回那边去了……
　　老娘一声吼，吓得欧铁心颤抖：滚！我不稀罕你陪我这个老太婆在家过年，你给我滚回海边去！什么这边那边的？要回家，三个人一道回……晚上你把枕头垫高些，好好想想，你是怎么一步步走来的？没有怡心，哪里有你的今天？咱们不能，不能吃了果子，就忘了树啊！
　　欧铁不敢明目张胆顶撞娘，电话里也不敢。欧铁心里，直犯嘀咕：不错，咱是吃了果子，咱也没有忘记树的！可是，又有一树新鲜美味的果子甚至有一片果林整天在我眼前晃，我怎么办？

[ 本帖最后由 飞花落叶 于 2009-1-24 23:4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