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小学(修改稿)
2021-12-23叙事散文海怡
窗外瓦蓝的天空挂着一轮恹恹的冬日,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撒了一地,我与母亲坐在温暖的房间里说着几十年前老家村子里的故事。母亲告诉我说,昨晚她梦到在老家的“家庙”开大会了,随即问我是否还记得“家庙”?我立刻想起了那个在村子中间的古庙,我对母亲说:……
窗外瓦蓝的天空挂着一轮恹恹的冬日,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撒了一地,我与母亲坐在温暖的房间里说着几十年前老家村子里的故事。母亲告诉我说,昨晚她梦到在老家的“家庙”开大会了,随即问我是否还记得“家庙”?我立刻想起了那个在村子中间的古庙,我对母亲说:“当然记得了,那是我上小学的母校呀。”母亲慈爱的看看我说,日子过的可真快,当年的小学生都退休在家了,我说可不是吗。 那是五十年代末,母亲被下放,带着我从山东聊城回到了齐河县的老家,本来我还不到上学的年龄,但因母亲与祖父母都要下地参加生产队劳动,所以也就让我跟着本院里的一个远房姐姐上了村里的小学。 姐姐把我带到学校,准确的说是个庙宇,也就是被村里人与母亲称作 “家庙”的地方。那是个坐北朝南的院子,大门是青砖砌成的,上面有门楼,门楼上有鸟兽之类的石雕动物造型,进的大门是个方形的石头影背墙,上面刻着许多字,当时我年龄小,还认不得那些字,后来识字多了,才知道刻得是村史。还记得其中 “庆玉照兴昌,德福曾瑞祥”一行字型特别,且大于其它字,后来听祖父讲,这就是我们李家的辈分排列顺序,我祖父是“照”字辈,我父亲是“兴”字辈,我自然就是“昌”字辈了。院子里有北屋和东西厢房,北屋的西北角隔了一间是老师们的办公室。东西厢房各有两间,总共六个班级,其中有复式班。 姐姐带我报名后,见过学校的老师,她们大都是我们村的长辈或同辈,按照辈分我应该喊他们姑奶或姐姐的,但是一进到学校里就都是我的老师了。只有一个姓杨的男老师是公办老师兼小学校长,当年他有四十几岁吧,穿的与村里的人没什么两样,但是他上衣口袋里总是别着一支钢笔,那个钢笔卡子亮亮的,多少年后他曾出现在我的梦中,上衣口袋里依然别着一支亮亮的钢笔。他在我们村任教几十年,直到退休回家才离开,所以大家都不觉的他是外村人,谁家有红白喜事,都邀他到家帮忙办理,他也很乐意地走东家串西家的奔忙,所以在我的印象中,他更像我们村的一个可亲的长辈。 学校的老师少,每个老师都兼数职,教数学的兼体育,教语文的兼音乐,杨老师教我们画画,记得画的第一幅画是学校石影背墙后面的那颗银杏树,上面挂着一口小小的铁钟,那“当当当”的极简单的上下课铃声就是从哪里传出的。 乡村小学是不放暑假的,只放农忙假和寒假。每次放假都要开个三好学生表彰会,校长亲自给各班级的三好学生颁发奖状或奖品。那时的奖品一般都是学生用的铅笔和作业本。记得每年我都会有奖状拿回家,祖父总是带上老花镜认真的看半天,然后贴到堂屋的墙上,祖母则会煮两个鸡蛋犒劳我,当时那种感觉真是比吃了蜜都甜。 小学每年最重要的活动就是为烈士扫墓了。清明节略带微寒,我们排成长长的队,在老师的带领下,打着少先队队旗往村南走去。那段路要经过一个池塘和一个杏树行。 走到池塘边,我看到池塘里的水清粼粼的,成群的鸭子在水里嬉戏。脚下路边的小草冒出了嫩嫩的芽,池塘边上的柳树枝在春风里轻轻的摇曳。再往前走就进入了那杏树行,一排排的杏树上开满了白白的花儿,引得蜜蜂成群结队的飞来飞去的忙。风轻轻的吹起来,柔柔的吹起我的头发,树上的那些花儿纷纷落下,好似下起了杏花雨,我们的队伍就穿行在这杏花雨中,那段路不长但当时只觉得很新鲜。 走到村南的河堤上,河水哗哗的往前流淌着。那些不知名的烈士们就长眠在这里,河水与他们为伴。面对他们的坟茔,我不知道他们是哪里人,更不知道他们长的什么样,但我知道他们是为了保卫国家才离开家参加革命工作后,牺牲埋在这里的。烈士墓前有几棵柏树,柏树在春风中抖动着枝杈,发出低低的嗦嗦声,好似在低诉着什么。我们站在树下低头默哀,我想:不知他们家人在哪里?有没有像我这样大的孩子在盼他们回家?我的父亲长年在外地工作,过一段时间不见,我就会想念父亲,而躺在这里的他们,却永远不能回家了,他们的孩子和亲人还不知怎样想他们呢!这是有生以来,我的感情世界里第一次有了一种悲悯的情愫,并为此流泪。 平日里除了上课学习以外,经常还有走乡串镇的小商小贩到我们校园门口来,货郎一般都是用扁担挑着货物。课余时间,我们就围在货郎挑周围看那些商品,女孩子喜欢买些五彩的头绳和花发夹,男孩子嘴馋,就买些那个年代才有的三角糖吃。 有一个秋天的上午,天高气爽,教室外传来货郎的吆喝声。下课后,我们几个要好的女孩子急忙跑了出去,我一眼就相中了一支蝴蝶型的发夹,那蝴蝶的双翅颜色是紫色的,拿起后,蝴蝶前面的须还会颤动,我爱不释手,很想买下,可兜里的钱不够。那个年代,大家几乎都没有零花钱的,不可能借到钱,所以我很失望的放下了。上课铃突然响起来,校长站在那棵银杏树下,拉着绳子敲那个生锈的小铁钟,“当当当”,眨眼间大家一窝蜂似的往学门口里钻,我跑到门口了又回头看了看,校长在与那货郎说什么,好像要赶他走,从那以后,他再没来过,那个蝴蝶发夹便留在了我童年的梦里。 那个年代能照一张像,可是我们每个人向往的事情,每年有毕业班时,校长就请照相的师傅来学校给毕业班照集体照或个人单身照,以放到毕业证上。我上小学四年级时,照相师傅来到了我们小学,为了照相,我把扎着朝天辫子的妹妹也带到了学校,面对照相机镜头,妹妹和我都很拘谨,妹妹还有些害怕,在照相师傅耐心的启发引导下,妹妹才怯怯的抬起头面对镜头,照相师傅趁机按下了快门,我们姊妹俩第一张合影就诞生了,至今还珍藏在我们的相册里。
从六年级离开,到现在几十年了,生活中的一些往事也已渐渐淡忘,但今天母亲的一句“家庙”,却让我想起了那所乡村小学及一些与小学有关的往事,但我知道,它只能完整的留在我的记忆中,我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2008.12.20 修改
下面是昨天写的原稿:
母亲今冬又来到了我的身边,每天我都陪母亲拉家常。母亲大都回忆一些在老家的事,今天母亲忽然问我还记得“家庙”吗?我立刻说:“那是我上小学时的母校呀,当然记得了。” 那是五十年代末,母亲被下放,带着我从山东聊城回到了齐河县的老家,本来我还不到上学的年龄,但因母亲与祖父母都要下地参加生产队劳动,所以也就让我跟着本院里的一个远房姐姐上了村里的小学。 那是一所简陋的学校,准确的说是个庙宇,我们村里的人都称它为“家庙”。坐北朝南的院子,有北屋和东西厢房,北屋的西北角隔了一间是老师们的办公室。东西厢房各有两间,总共六个班级,其中有复式班。大门口是青砖砌成的,上面有门楼,门楼上有鸟兽之类的石雕动物造型,进的大门是个方形的石头的影背墙,上面刻着许多字,当时我年龄小,还认不得那些字,后来识字多了,才知道刻得是村史。还记得其中 “庆玉照兴昌,德福曾瑞祥”一行字型特别且大于其它字,后来听祖父讲,这就是我们李家的辈分排列顺序,我祖父是“照”字辈,我父亲是“兴”字辈,我自然就是“昌”字辈了。 学校的老师大都是我们村的长辈或同辈,按照辈分我应该喊他们姑奶或姐姐的,但是一进到学校里就都是我的老师了。只有一个姓杨的男老师是公办老师兼小学校长,当年他有四十几岁吧,穿的与村里的人没什么两样,但是他上衣口袋里总是别着一支钢笔,那个钢笔卡子亮亮的,多少年后他曾出现在我的梦中,还是上衣口袋里别着一支亮亮的钢笔。他在我们村任教几十年,直到退休回家才离开,所以大家都不觉的他是外村人,谁家有红白喜事,都邀他到家帮忙办理,他也很乐意地走东家串西家的奔忙,所以在我的印象中,他更像我们村的一个可亲的长辈。 学校的老师少,每个人都兼数职,教数学的兼体育,教语文的兼音乐,杨老师教我们画画,记得画的第一幅画是学校石影背墙后面的那颗银杏树,上面挂着一口小小的铁钟,那“当当当”的极简单的上下课铃声就是从哪里传出的。
乡村小学是不放暑假的,只放农忙假和寒假。每次放假都要开个三好学生表彰会,校长亲自给各班级的三好学生颁发奖状或奖品。那时的奖品一般都是学生用的铅笔和作业本。记得我每年都会有奖状拿回家,祖父总是带上老花镜认真的看半天,然后贴到堂屋的墙上,祖母则会煮两个鸡蛋犒劳我,当时那种感觉比吃蜜都甜。 小学每年最重要的活动就是为烈士扫墓。 清明节略带微寒,我们排成长长的队,在老师的带领下,打着少先队队旗往村南走去。那段路要经过一个池塘和一个杏树行。 路上我看到,池塘里的水清粼粼的,成群的鸭子在水里嬉戏。路边的小草冒出了嫩嫩的芽,柳枝在春风里轻轻的摇曳。那杏树上开满了白白的花儿,引得蜜蜂成群结队的飞来飞去的忙。风起来,那花儿纷纷落下,好似下起了杏花雨,我们的队伍就穿行在这杏花雨中,那段路不长但当时只觉得很新鲜。 来到村南的河堤上,河水哗哗的往前流淌着。那些不知名的烈士们就长眠在这里,河水与他们为伴。我不知道他们是哪里人,更不知道他们长的什么样,但我知道他们是为了保卫国家才离开家参加革命工作后,牺牲埋在这里的。烈士墓前有几棵柏树,柏树在春风中抖动着枝杈,发出低低的嗦嗦声好似在低诉着什么。我们站在树下低头默哀,我想:不知他们家人在哪里?有没有像我这样大的孩子在盼他们回家?我的父亲长年在外地工作,过一段时间不见,我就会想父亲的,而躺在这里的他们,却永远不能回家了,他们的孩子和亲人还不知怎样想他们呢!这是有生以来,我的感情世界里第一次有了一种悲悯的情愫,并为此流泪。 平日里,经常有走乡串镇的小商小贩到我们校园门口来,货郎一般都是用扁担挑着货物。课余时间,我们就围在货郎挑周围看那些商品,女孩子喜欢买些五彩的头绳和花发夹,男孩子嘴馋,就买些那个年代才有的三角糖吃。 有一次,货郎挑又来了。下课后,我们几个要好的女孩子急忙跑了出去,我一眼就相中了一支蝴蝶型的发夹,那蝴蝶的双翅颜色是紫色的,拿起后,蝴蝶前面的须还会颤动,我爱不释手,很想买下,可兜里的钱不够。那个年代,大家几乎都没有零花钱的,不可能借到钱,所以我很失望的放下了。上课铃突然响起来,校长站在那棵银杏树下,拉着绳子敲那个生锈的小铁钟,“当当当”,眨眼间大家一窝蜂似的往学门口里钻,我跑到门口了又回头看了看,校长在与那货郎说什么,好像要赶他走,从那以后,他再没来过,那个蝴蝶发夹便留在了我童年的梦里。 记得那个年代,还有串村照相的师傅有时也来学校,一般都是在有毕业班照集体照或个人单身照,以放到毕业证上。我上小学四年级时,照相师傅来到了我们小学,为了照相,我把扎着朝天辫子的妹妹也带到了学校,面对照相机镜头,妹妹和我都很拘谨,妹妹还有些害怕,在照相师傅耐心的启发引导下,妹妹才怯怯的抬起头面对镜头,照相师傅趁机按下了快门,我们姊妹俩第一张合影照就诞生了,至今还珍藏在我们的相册里。
从六年级离开,到现在几十年了,生活中的一些往事也已渐渐淡忘,但母亲的一句“家庙”,却让我想起了那所乡村小学及一些与小学有关的事,但我知道,我却永远回不去了……
2008.12.19
[ 本帖最后由 海怡 于 2008-12-21 21:0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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