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归来兮
2021-12-23抒情散文寂寞沙洲
睡眠,归来兮自从妹妹弄丢了睡眠以后,我习惯了晚上开手机,我怕孤寂的夜里她在无助中辗转,我怕冷清的夜里纷纷扰扰的记忆把她淹没。可是她不轻易给我电话,有时只是偶尔振铃就挂了,我知道她怕吵醒我。可是当所有的人都被绵长而浓黑的睡眠严严实实包裹的时……
睡眠,归来兮
自从妹妹弄丢了睡眠以后,我习惯了晚上开手机,我怕孤寂的夜里她在无助中辗转,我怕冷清的夜里纷纷扰扰的记忆把她淹没。可是她不轻易给我电话,有时只是偶尔振铃就挂了,我知道她怕吵醒我。可是当所有的人都被绵长而浓黑的睡眠严严实实包裹的时候,她徘徊在睡眠之外。每当想到夜里她一个人望着窗外的那分无助,我的内心便有说不出的疼痛掠过。
妹妹在家里排行最小,从我懂事起,家里就是孩子多,负担重,母亲病多,土地少,所以我们的日子就是捉襟见肘。
到了生我的时候,我的前面有哥哥有姐姐,所以几乎就是有我不多无我不少,再则就是生我的时候,也许由于当时生活条件很差,母亲几乎生了三天,所以我呱呱坠地的时候,母亲看都不想多看一眼。母亲对孩子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
到了怀上妹妹的时候,母亲就果断地吃了几幅中药,想把这个孩子扼杀在子宫之内,可是药吃下去之后,一切依旧,母亲无奈之下只好放弃。妹妹生下的时候,母亲说什么也不想养了,就在生下三天的时候,我们村里正好有一对夫妇不生小孩,想抱养个孩子,母亲就让他们把妹妹抱走了。
妹妹抱走三个多月,有一天母亲也许是出于好奇想去看看,谁知这一看,母亲却再也割舍不下了。当时的妹妹晶莹透亮的皮肤,红嘟嘟的小嘴,一双酷似父亲的大眼睛盯着母亲,那一刻,母亲忽然意识到那是她自己的孩子啊,母爱忽然就唤醒了。母亲反悔了,说什么都要坚决要回孩子。这件事是母亲做得最不地道的一件事,对方提出任何条件她都答应,最终母亲还是把妹妹要回来了。
妹妹没有吃过母亲的一口奶,也许是由于这个原因,母亲一直觉得对不起妹妹,所以对妹妹就各外偏爱。如果母亲的爱是一个完整的糕点的话,母亲就把一多半切给了妹妹,当然是妹妹还很小的时候。
睡觉的时候,母亲的怀里搂的是妹妹,母亲的脚下面睡的是我。再说了,妹妹从小就长得很好看,到了上学的时候,母亲也舍不得把妹妹送到学校,所以我和哥哥都相继上学了,家里就剩下没有上过学的姐姐和妹妹了。
妹妹6岁的时候,母亲成了村里的赤脚医生,两个姐姐都顺理成章的嫁人了。那一年,大哥也结婚了。第二年,嫂子生下了侄女,母亲忙,伺候嫂子的任务就落在了7岁的妹妹的身上。妹妹干完家里所有的琐碎的事情还要给嫂子熬小米粥。
那个夏天,天气很炎热,我上小学四年纪,那天中午放学回家,我看到了躺在炕上的妹妹被一群人围着,妹妹的脚上腿上都涂满了紫色,母亲和邻居家的几个女人在旁边掉眼泪,妹妹的腿上全是水泡。7岁的妹妹端着小米稀饭的锅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太烫了,她就把锅扔了。那个夏天,她在炕上整整躺了一个夏天,妹妹好了的时候腿上脚上伤痕累累,到现在妹妹从来不穿短裙。
我11岁那年上了初中,9岁的妹妹就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她在家里洗衣、做饭。农忙时节上地薅草割麦子,她就是家里的一个最主要的劳动力了。那是,我和哥哥都上初中,每周周末回去,妹妹早就准备好一盆发面,准备给我们烙干粮。那时,嫂子分家了,姐姐出嫁了,我们上学了,母亲上班了,母亲的爱已经转移到她的事业上了,家里就是妹妹留守了。
我们回家之后,哥哥干农活,我就帮着妹妹烙干粮。她个子小,她干粮放不到大锅里,妹妹就撅着屁股踩着凳子,烟熏火燎给我们做干粮。那时我们背的馍馍是最难看的,可是,妹妹从来没有耽误过一次。如果我们要是周末回不了家,她就背着包到十公里之外的乡办中学给我们送馍馍。 馍馍做完妹妹就开始给我们洗衣服,小院落里有一根绳子,几乎一年四季上面都挂满了我们那些破破烂烂的各种颜色的衣服。日复一日,许多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偶尔也有人问起妹妹为何不上学,我也说不上,只是我们已经习惯了她不上学。 我初三毕业的时候,妹妹12岁了,那一年是她的本命年。 那个冬天,我们赖以生存的那个涝池干涸了,在那个苍茫的冬日里她像是一个饥饿的嘴巴,每天人们就等着太阳出来,那冷漠的阳光慢慢融化那些固执的冰块,人们便一勺一勺舀到桶子里。那一天,妹妹挑着两个水桶用了一个下午的时光挑回了两桶水,家里多少地方等着用水。可是那一年由于包产到户哥哥也把学业停了,他正在家里闹情绪,妹妹正洗衣服,他让妹妹做饭,倔强的妹妹就不做,哥就把妹妹给打了一顿,妹妹的委屈没处诉说,她就跑到母亲的药铺里诉苦。那一天,母亲的病人很多,也许很烦,母亲没有问任何原因,看着涕泗横流的妹妹,母亲拿起门背后的笤帚就把妹妹给打出来了。绝望伤心的妹妹无路可走,就漫无目的走一路哭一路,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找父亲,给父亲诉说委屈。那时候,父亲在小县城工作,离我家30多公里,妹妹就一直走,到了暮色苍茫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孤单寒冷,她才感觉到恐慌。这时,路上行人少了,正好遇到了一个牧羊人收留了她。其实,当时她还没有走上一半的路程。就这样,12岁的她第一次出门,还是离家出走。 那天是星期六,回到家,我看到母亲一个人掉泪,我看到了妹妹洗了一半的衣服,家里一片狼藉。母亲只是说:“你的妹妹丢了。”到现在为止,我感觉那是最让我震惊的消息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的眼泪就来了。 那天晚上,我们发动了所有的亲戚,找遍了各个角落,母亲心里的悔恨都化成滔滔不绝的泪水,父亲也匆匆忙忙回家了,蹲在地上就是一个劲掉流泪,家里的气氛惨淡到了极点。无奈之下,便找阴阳先生算命,阴阳先生说,找见的可能性不大了。那一刻,我们全家感觉天塌地陷了,我知道,没有了妹妹,我的学业是一天也无法继续了。 找了几天,没有任何消息,我从学校背回了所有的东西。我开始洗衣服,学着做饭,我开始重复妹妹的活。很多时候我都是一边干一边流泪,一遍遍幻想着妹妹忽然走进家门,因为我太想我的那些没有读完的课本了。 就这样过了10天左右,忽然传来了消息,说是离我家10多公里外的一个村里的牧羊人捡了一个小姑娘,那一刻,我内心狂喜到了极点,我知道那肯定是我的妹妹。 等姐夫把妹妹从那家领回来的那天,我们全家的喜悦不亚于过年。妹妹来了,身上焕然一新,脚上还是一双新鞋,依旧是大大的眼睛闪着温暖着我们一家人的光芒,母亲一把把她拉到怀里就哭成泪人,妹妹倒是没有多大的惊喜。听说姐夫找到那家的时候,她和一群小姑娘正在踢毽子,她从来没有想到家里的人还会找她。后来,每次说到这件事,妹妹就感叹说,那是她童年过得最好的10天,她明白了,原来小孩还可以那样活,原来不做家务也可以不挨骂,原来自己不做饭也可以吃上饭。 妹妹回来之后,我就继续了我的学业,母亲继续上她的班,妹妹依旧重复她以前的生活。
一年四季,她起早摸黑,小手上到处都是口子,家里吃饭人多,可是干活人少。尤其到了冬天,那时村里人刚刚兴起用钢磨,妹妹每天很早起来,家里的所有琐碎的事情干完之后,她就开始拿出簸箕簸小麦,每天一斗,等到一石的时候,她就拉着架子车一个人推磨。从我家到推磨的地方有一个陡坡,十三四岁的妹妹就那样一次一次拉着小麦去推。有一次,摔倒了,胳膊和腿全部都摔伤了,可是她依然哭着推完了那些小麦,哪个袋子是白面,哪个袋子是黑面,妹妹清清楚楚。 到了腊月,妹妹就像一个大人,她就开始计划着哪一天要蒸,哪一天要烙,哪一天要炸。由于她自己忙不过来,她就先给邻居家帮着干,然后到了我们家做馍馍的那一天,邻居再给我们家帮忙。一个腊月,她忙的几乎忘了自己是孩子。她早就冷落了她的童年,在我的心中,她就是个家,她就像是我们的母亲一样为那个家操劳,只要回家看到她在,心里就踏实温暖了许多。 到了我初中毕业的那一年,我们家转了户口。也许父亲觉得对不起妹妹,就把妹妹的户口也转了。摇身一变,妹妹成了城市户口,可是我们才意识到妹妹还是目不识丁。那一年,妹妹已经十四岁了,由于她个子太高,也不能把她送到一年级,我们就直接给她报到三年级。每天她上学的时候,她都会哭,因为她坐在最后一位,什么也听不懂,可是到晚上回来,她就拿着一二年级的课本开始看书,就那样到了三年级下半学期的时候,她的成绩就像她的个子一样,已经在班上高高在上了。 她的上学不像我们,是专业的。那时尽管家里的土地少了,可是只要有点土地,农活依旧。到了种地的时候,她就可以不上学去种地,到了割麦子的时候,她就可以好久不用上学,老师习惯了,我们也习惯了,好像她必须那样做,所以她的小学三年一半时间在家干活。
就那样,妹妹成绩一直很好,四年级的时候,写得一篇作文《我爱家乡的芨芨草》还发表在《小学生天地》上。毕业的时候,她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到了城里的中学。上初一的那年,她就快17岁了,她已经出脱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第一天,她去上课,她也非常不安,所以她去的晚。等她走进教师的时候,班长喊了“起立”,全部同学喊“老师好”,那一刻,妹妹懵了,她回头就往家里跑。回到家,哭着再不想上学了。我们耐心劝说,等同学们都发现被他们当成老师的那个女孩也居然坐在他们班的最后一排,都惊愕了。 那一年,妹妹的成绩依然好。升到初二的时候,父亲要退休了,父亲是工人,公司有个政策,父亲可以有一个子女顶替。那时,我们都上了大学,哥哥已经大学毕业了,所以顺理成章妹妹就顶替了父亲,成了一个公司的工人。 由于妹妹文化程度低,只能到柜台上卖药,她上班才发现许多药的名称她都不认识。她就抱着字典,一边识字一边学算盘,半年过去,她就成了那个药店里最利索的职员,公司的大会上她经常受到表扬。 后来,妹妹就像是一棵亭亭玉立的白杨树,在那座小城显得葱笼而又枝繁叶茂,上门提亲的络绎不绝,父亲也感觉妹妹是我们家的骄傲。妹妹很清醒,她说自己文化少,又是个工人,所以必须要嫁个干部,以后生活才有保障。穷日子她也过够了,家境必须要好一点。当时的我认为妹妹太世俗了,心里还暗暗瞧不起她。后来,妹妹选择了在银行工作的妹夫,结婚以后她勤俭持家孝敬老人,她的生活过得不错,她的日子有条不紊,工作上更是年年都是先进。 我原本打算我们大学毕业之后,一定要好好帮她,至少应该回报她。可是,等我结婚、生孩子、买房子的时候,经济上很紧张的时候,妹妹总是主动把钱送来。我的孩子从小的时候,她就几乎包揽了所有的毛衣,她手巧。到了假期,她说我工作忙,就把孩子接走了。一个假期,孩子回来总是嫌我饭做得不如妹妹好吃。我才知道,这辈子只有我欠她的了。如今她的条件是我们几个兄妹中最好的,如果我们有什么困难,她总是热心帮助。她已经自学拿到了医师的文凭,孩子已经上初中了,她也成了一个部门的负责人了,她光鲜的生活滋润着每一个朴实的日子,在她的身上在看不到曾经的岁月留给她的痕迹了。 可是,从去年开始,她忽然就丢了睡眠,看过了多少名医,就是不见效。我的心里却有一种放不下的牵挂。 我不知道这样的夜里她一定睁着无助的眼,是不是回忆那些斑驳的往事,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让她的睡眠归来,一个被睡眠抛弃的女人会枯萎的,如果睡眠可以切割,我真想把我的睡眠切割给她三分之二。 窗外,星星睡了,洒下了一地的冷情;月亮也睡了,拖下了她柔软的睡衣;树木睡了,大地听到了她们的鼾声;大地也睡了,因为我听到了黑夜的心跳。可是,妹妹睡了吗?她是否依旧挣着空洞的眼在童年的记忆里穿梭。此刻,多么希望,在我的文字里,她的睡眠绽放成一朵黑色的郁金香,把她轻轻包裹。
我们回家之后,哥哥干农活,我就帮着妹妹烙干粮。她个子小,她干粮放不到大锅里,妹妹就撅着屁股踩着凳子,烟熏火燎给我们做干粮。那时我们背的馍馍是最难看的,可是,妹妹从来没有耽误过一次。如果我们要是周末回不了家,她就背着包到十公里之外的乡办中学给我们送馍馍。 馍馍做完妹妹就开始给我们洗衣服,小院落里有一根绳子,几乎一年四季上面都挂满了我们那些破破烂烂的各种颜色的衣服。日复一日,许多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偶尔也有人问起妹妹为何不上学,我也说不上,只是我们已经习惯了她不上学。 我初三毕业的时候,妹妹12岁了,那一年是她的本命年。 那个冬天,我们赖以生存的那个涝池干涸了,在那个苍茫的冬日里她像是一个饥饿的嘴巴,每天人们就等着太阳出来,那冷漠的阳光慢慢融化那些固执的冰块,人们便一勺一勺舀到桶子里。那一天,妹妹挑着两个水桶用了一个下午的时光挑回了两桶水,家里多少地方等着用水。可是那一年由于包产到户哥哥也把学业停了,他正在家里闹情绪,妹妹正洗衣服,他让妹妹做饭,倔强的妹妹就不做,哥就把妹妹给打了一顿,妹妹的委屈没处诉说,她就跑到母亲的药铺里诉苦。那一天,母亲的病人很多,也许很烦,母亲没有问任何原因,看着涕泗横流的妹妹,母亲拿起门背后的笤帚就把妹妹给打出来了。绝望伤心的妹妹无路可走,就漫无目的走一路哭一路,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找父亲,给父亲诉说委屈。那时候,父亲在小县城工作,离我家30多公里,妹妹就一直走,到了暮色苍茫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孤单寒冷,她才感觉到恐慌。这时,路上行人少了,正好遇到了一个牧羊人收留了她。其实,当时她还没有走上一半的路程。就这样,12岁的她第一次出门,还是离家出走。 那天是星期六,回到家,我看到母亲一个人掉泪,我看到了妹妹洗了一半的衣服,家里一片狼藉。母亲只是说:“你的妹妹丢了。”到现在为止,我感觉那是最让我震惊的消息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的眼泪就来了。 那天晚上,我们发动了所有的亲戚,找遍了各个角落,母亲心里的悔恨都化成滔滔不绝的泪水,父亲也匆匆忙忙回家了,蹲在地上就是一个劲掉流泪,家里的气氛惨淡到了极点。无奈之下,便找阴阳先生算命,阴阳先生说,找见的可能性不大了。那一刻,我们全家感觉天塌地陷了,我知道,没有了妹妹,我的学业是一天也无法继续了。 找了几天,没有任何消息,我从学校背回了所有的东西。我开始洗衣服,学着做饭,我开始重复妹妹的活。很多时候我都是一边干一边流泪,一遍遍幻想着妹妹忽然走进家门,因为我太想我的那些没有读完的课本了。 就这样过了10天左右,忽然传来了消息,说是离我家10多公里外的一个村里的牧羊人捡了一个小姑娘,那一刻,我内心狂喜到了极点,我知道那肯定是我的妹妹。 等姐夫把妹妹从那家领回来的那天,我们全家的喜悦不亚于过年。妹妹来了,身上焕然一新,脚上还是一双新鞋,依旧是大大的眼睛闪着温暖着我们一家人的光芒,母亲一把把她拉到怀里就哭成泪人,妹妹倒是没有多大的惊喜。听说姐夫找到那家的时候,她和一群小姑娘正在踢毽子,她从来没有想到家里的人还会找她。后来,每次说到这件事,妹妹就感叹说,那是她童年过得最好的10天,她明白了,原来小孩还可以那样活,原来不做家务也可以不挨骂,原来自己不做饭也可以吃上饭。 妹妹回来之后,我就继续了我的学业,母亲继续上她的班,妹妹依旧重复她以前的生活。
一年四季,她起早摸黑,小手上到处都是口子,家里吃饭人多,可是干活人少。尤其到了冬天,那时村里人刚刚兴起用钢磨,妹妹每天很早起来,家里的所有琐碎的事情干完之后,她就开始拿出簸箕簸小麦,每天一斗,等到一石的时候,她就拉着架子车一个人推磨。从我家到推磨的地方有一个陡坡,十三四岁的妹妹就那样一次一次拉着小麦去推。有一次,摔倒了,胳膊和腿全部都摔伤了,可是她依然哭着推完了那些小麦,哪个袋子是白面,哪个袋子是黑面,妹妹清清楚楚。 到了腊月,妹妹就像一个大人,她就开始计划着哪一天要蒸,哪一天要烙,哪一天要炸。由于她自己忙不过来,她就先给邻居家帮着干,然后到了我们家做馍馍的那一天,邻居再给我们家帮忙。一个腊月,她忙的几乎忘了自己是孩子。她早就冷落了她的童年,在我的心中,她就是个家,她就像是我们的母亲一样为那个家操劳,只要回家看到她在,心里就踏实温暖了许多。 到了我初中毕业的那一年,我们家转了户口。也许父亲觉得对不起妹妹,就把妹妹的户口也转了。摇身一变,妹妹成了城市户口,可是我们才意识到妹妹还是目不识丁。那一年,妹妹已经十四岁了,由于她个子太高,也不能把她送到一年级,我们就直接给她报到三年级。每天她上学的时候,她都会哭,因为她坐在最后一位,什么也听不懂,可是到晚上回来,她就拿着一二年级的课本开始看书,就那样到了三年级下半学期的时候,她的成绩就像她的个子一样,已经在班上高高在上了。 她的上学不像我们,是专业的。那时尽管家里的土地少了,可是只要有点土地,农活依旧。到了种地的时候,她就可以不上学去种地,到了割麦子的时候,她就可以好久不用上学,老师习惯了,我们也习惯了,好像她必须那样做,所以她的小学三年一半时间在家干活。
就那样,妹妹成绩一直很好,四年级的时候,写得一篇作文《我爱家乡的芨芨草》还发表在《小学生天地》上。毕业的时候,她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到了城里的中学。上初一的那年,她就快17岁了,她已经出脱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第一天,她去上课,她也非常不安,所以她去的晚。等她走进教师的时候,班长喊了“起立”,全部同学喊“老师好”,那一刻,妹妹懵了,她回头就往家里跑。回到家,哭着再不想上学了。我们耐心劝说,等同学们都发现被他们当成老师的那个女孩也居然坐在他们班的最后一排,都惊愕了。 那一年,妹妹的成绩依然好。升到初二的时候,父亲要退休了,父亲是工人,公司有个政策,父亲可以有一个子女顶替。那时,我们都上了大学,哥哥已经大学毕业了,所以顺理成章妹妹就顶替了父亲,成了一个公司的工人。 由于妹妹文化程度低,只能到柜台上卖药,她上班才发现许多药的名称她都不认识。她就抱着字典,一边识字一边学算盘,半年过去,她就成了那个药店里最利索的职员,公司的大会上她经常受到表扬。 后来,妹妹就像是一棵亭亭玉立的白杨树,在那座小城显得葱笼而又枝繁叶茂,上门提亲的络绎不绝,父亲也感觉妹妹是我们家的骄傲。妹妹很清醒,她说自己文化少,又是个工人,所以必须要嫁个干部,以后生活才有保障。穷日子她也过够了,家境必须要好一点。当时的我认为妹妹太世俗了,心里还暗暗瞧不起她。后来,妹妹选择了在银行工作的妹夫,结婚以后她勤俭持家孝敬老人,她的生活过得不错,她的日子有条不紊,工作上更是年年都是先进。 我原本打算我们大学毕业之后,一定要好好帮她,至少应该回报她。可是,等我结婚、生孩子、买房子的时候,经济上很紧张的时候,妹妹总是主动把钱送来。我的孩子从小的时候,她就几乎包揽了所有的毛衣,她手巧。到了假期,她说我工作忙,就把孩子接走了。一个假期,孩子回来总是嫌我饭做得不如妹妹好吃。我才知道,这辈子只有我欠她的了。如今她的条件是我们几个兄妹中最好的,如果我们有什么困难,她总是热心帮助。她已经自学拿到了医师的文凭,孩子已经上初中了,她也成了一个部门的负责人了,她光鲜的生活滋润着每一个朴实的日子,在她的身上在看不到曾经的岁月留给她的痕迹了。 可是,从去年开始,她忽然就丢了睡眠,看过了多少名医,就是不见效。我的心里却有一种放不下的牵挂。 我不知道这样的夜里她一定睁着无助的眼,是不是回忆那些斑驳的往事,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让她的睡眠归来,一个被睡眠抛弃的女人会枯萎的,如果睡眠可以切割,我真想把我的睡眠切割给她三分之二。 窗外,星星睡了,洒下了一地的冷情;月亮也睡了,拖下了她柔软的睡衣;树木睡了,大地听到了她们的鼾声;大地也睡了,因为我听到了黑夜的心跳。可是,妹妹睡了吗?她是否依旧挣着空洞的眼在童年的记忆里穿梭。此刻,多么希望,在我的文字里,她的睡眠绽放成一朵黑色的郁金香,把她轻轻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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