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民居里的老头
2021-12-23叙事散文田瞳
一条背静的古老小街上,有一座古代传留下来的院落,是城市里重点保护的古民居。那院子里居住着一个弯腰躬背的老头,常年穿一身黑衣,人们便称他为黑衣老头。每一个日子的多半光阴里,老头都在巷子里活动,或是蹲在院子大门口,或是坐在街边某个石台上,或是在……
一条背静的古老小街上,有一座古代传留下来的院落,是城市里重点保护的古民居。
那院子里居住着一个弯腰躬背的老头,常年穿一身黑衣,人们便称他为黑衣老头。每一个日子的多半光阴里,老头都在巷子里活动,或是蹲在院子大门口,或是坐在街边某个石台上,或是在巷子里走来走去。想来他是不习惯守在那历史悠久的古民居里面。因了他那一身黑衣,目标很是明显,老头在街面上一出现,一条街的人就都看见了。而他又不往别处去,很少走出这条小街,他的活动范围好像就限定在这一条街巷里。不论早晚,总能看见那一身黑衣服在小街上晃来晃去,黑衣老头几乎成了这条小街的一个标志。
古民居对面是看守所。那老头一出门就能看到街对面的一些镜头,有时还会背着手到看守所大院里转上一圈,因而,对看守所里边的事,老头好像无所不知,常站在看守所门前向街上的人发布信息,告诉人们这两天又抓进来几个犯人,犯了什么罪。那地方,差不多天天有人围在看守所门口,伸着头往门里边看。不用问,准是家里有个什么人犯了事儿,关在里边了。这时候,黑衣老头就成了引人注目的人物,因为他知道那里边的好多事,比如里边吃的是什么样的伙食,什么时候能往里面送吃的东西,什么时候有犯人出来打扫院子……他传递的那些信息虽没有多大价值,但听的人都一字不漏地接受,神情无比专注。这种时候,就不会有人去注意到老头身上的衣服有多么邋遢了。
有一天,对面大院里抓进一伙抢劫犯,引得好多人站在大门口围观。黑衣老头分开众人走进大门,很老练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把每个罪犯都看了几眼。看守所的管教人员都认得老头,也没人阻拦他。老头出得门来,就向外边看热闹的人发布信息:“贼子儿!耳瓜子奓起来没听见吗?天天喊着严打哩,还敢动刀子抢劫,不抓你抓谁?”
没过几天,老头又发布出一条惊人消息:“哎呀,抓进来一个大家伙,局长!贼子儿,不好好当官,把公家的几十万弄掉了,还搂着一个十八岁的姑娘,你看这狗日的可恶不可恶!……”
黑衣老头就是这样站在他的位置上,接连不断地发布着他所看到的新奇消息。老头本人也成为小街上的一道天天出现的风景。
不知道老头的根底儿。据说,先前他是五金厂的一名工人,干的是砸铁皮的活儿。老头退了休,那个厂子也关门了,不知老头的退休工资是在哪儿领的?
老头早就没了老伴,有个儿子不成器,小时候不念书,长大了没工作,快三十岁了,还是整天胡溜达,老头骂儿子是“贼子儿”。现在那贼子儿也不是没有营生干,他蹬黄包车,要是好好蹬,也能挣上钱,可他那辆黄包车常常在院子里闲着晒太阳,贼子儿却不知哪里游逛去了。偶尔出车挣个三两元,没回到家就吃掉了,老头从没见过贼子儿挣来的钱,只能无奈地骂一声:贼子儿!
那么大一个儿子,还靠老子养活着。老头每天给儿子做饭吃,贼子儿从来不动手。街上的女人们有时议论:老头那个脏法,做的饭咋吃呀?他那贼子儿却不嫌,还老是端着碗蹲在大门口吃,一大碗面,也没菜,贼子儿大口小口狼吞虎咽,几下就扒光了。也怪,饭食虽粗,贼子儿却长了一身胖肉。街上的人说,贼子儿那一身膘,全是因为懒的缘故。这话颇有道理。
贼子儿抽烟还挺凶,嘴里离不了烟棒子。说是蹬黄包车挣钱,却常常没钱买烟抽,有时就厚着脸皮向老爹伸手:老爸,给个钱我买包烟。老头气得骂几声,最后还是摸出一元钱扔过去。贼子儿就一溜小跑,去小卖部买一包最便宜的劣质烟,乐得咧着大嘴直笑。
老头住的那座院子里有十来户人家。说是古民居,主要特色是体现在院门口的门楼上,那门楼的顶盖像一座拱形房子,下边无墙,四角有圆柱支撑着。圆柱和拱顶皆成黑色。黑衣老头坐在那门楼下面的木头门槛上,老头和古门楼浑然融为一体,让人联想起久远的年代。
有一天,老头正在门楼下面坐着,看见看守所门口又抓来一个人。没过多大一会儿,老头就打听清楚了,原来是乡下的一个不孝儿子,听媳妇的话,把老娘拉到车子上,倒进了河里,多亏有人看见了,才没把老娘淹死。
第二天,就有个乡下老婆子来到看守所门口,东瞅西看不知所措。其时黑衣老头正在垃圾点上清理垃圾,向老婆子招呼了一声,搭上话一问,原来正是被儿子倒进河里的那个老娘。
老头马上瞪起了眼:“嘿呀,你这个老嫂子!儿子把你倒进河里,你还来看他作啥?”
老婆子顿时泪流满面:“我就这一个儿子,他再不好,也是我的儿子……”
黑衣老头望着这位母亲,再也无言。老头的心口忽觉一阵疼痛,因为这时他也一下想起了自己的“贼子儿”,他还能说什么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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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田瞳 于 2008-12-15 20:2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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