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灵魂告别

与灵魂告别
没有星月的黑夜，衰败的坟地里梦游的魂魄尖声唱着回旋的夜曲，刺穿耳膜，拖着长调在身后逶迤。黑夜是我灵魂出壳的田园；是自由出入洞口的翅膀；是发出尖叫时阻挡回音的屏障。山风摇醒雾水，惺忪的在山间弥漫，黑色看不清黑色的模样，我在黑色中混入墨迹，只留下闪着光的眼睛，在漆漆的深草丛中搜寻。

我的身体倒挂于阴冷、潮湿的崖壁，一双利爪紧紧嵌入岩石的缝隙、凸起。一对硕大的耳朵，是捕捉音息的雷达，一副白森森冒着寒气的牙齿在冷风四起的时候打着寒颤。我的牙撕不碎鬼鬼祟祟的黑夜，也切割不了宠大腐尸的筋骨，但我却能让生命消失，渐变成腹中滋养身体的美物。不要小瞧一点点影影绰绰的飞虫，茫茫苍野里它也是生命的象征。

摧毁，有时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于是，在夜的幕布高高悬于天际的时候，幕布后正在上演一场惨烈的独角戏。我在黑夜中起舞，跺着轻盈地脚步，发着吱吱的声响。是谁说我是老鼠偷吃盐的结晶？面对如此的传说，我只好伸展开翅膀回应。有声音传来，嚓嚓嚓，如同开放在时空角落里的蓝莲花，山野的高处，风高林密释放着阵阵沁人心脾、让人神魂颠倒的幽香。我的面目没有随漫延的芬芳氤氲而改变，依旧黑衣，龇着细碎的白刃。

山洞外现在是哪一季？呼啸的野风扛着呼啦啦的大旗在洞口外招摇，林子里有花瓣如落雪纷纷，有的伺机乘风升腾，有的安静地躺在黑黝黝的地面闪着莹白色的磷光。我是否应该在这一刻飞出去？松开爪子、扑腾着可以滑翔的翅翼，在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空翻后便消失的无声无息。岩壁上水珠滴落，有水渍的地方生了厚厚的绿苔，敞开湿滑的怀抱搂着岩石哭泣，没有体温，彼此没有溶化的能力，只好默认“血液”从地心渗出，在与空气碰撞时能化为另一种液体：透明、纯净。我悬挂在山崖斜壁，月光撒下清辉的一瞬，在月的辉光里，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龇着一口细密的白齿似笑非笑，有什么值得我在黑暗中窃喜？有什么让我在墨色中恐惧？

洞口被一堵风墙拦住，跌跌撞撞稳不住身形。洞外的枯草全都匍匐下身躯，没了脾气的任由北风在身上跳跃、打滚、呼叫。青灰色的天空，太阳昏暗，寒冷的北风把光影冻结成巨大的冰凌，掉落下来，轰地一声炸响，然后四分五裂，一枚迸起的冰块击中了我的身体，恍然变成一朵正在盛开的花朵，一片片展开、展开，直到花心完全裸露出来。我龇着满口细密的白牙笑着，奇怪怎么会象花朵一样馥郁？我只是一只曾经喜欢颠倒着欣赏这个世界的生灵，这一刻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北风的哀鸣中坠落。鲜花、雨季、爱恋，一幕幕象放洋片一样在洞壁上浮现，一个时期将被另一个时期取代，在默哀中送走以往的风华，扭动着柔软的腰肢，张着醉意迷离的眼神在贯穿岁月的钢管上做着妖媚的姿势。

我在料峭的瘦风里默哀，身体被风撕扯、揉捏，如同离开枝头的花叶，轻轻地、一点一点飘散，这时，有一种奇异的香味四溢，绕过荒凉肥硕的山脊，穿过参次错落的干树林子，抚过凝固了的河流，铺展成一面望不到边际的帆，兀立在残阳瑟瑟里，低垂着一角向逝去的章节告别。

北风在耳边嚎叫、嚎叫、嚎叫，一副胜利者的嘴脸······


20081221 冬至 零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