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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有树的村庄......

2021-12-23叙事散文宋长征
你很难弄清那些树的来处,譬如榆,在春天串起一嘟噜一嘟噜榆钱,能唤醒六奶忆苦思甜的记忆。然后,剩下一些,挂在高高的树梢,听春风,盼春雨,迎来三月和煦的阳光。榆钱在树上呆了多久,没有人知道,眼瞅着柔软的枝条上露出一小簇一小簇嫩绿的芽尖,就开始思……
  
  你很难弄清那些树的来处,譬如榆,在春天串起一嘟噜一嘟噜榆钱,能唤醒六奶忆苦思甜的记忆。然后,剩下一些,挂在高高的树梢,听春风,盼春雨,迎来三月和煦的阳光。榆钱在树上呆了多久,没有人知道,眼瞅着柔软的枝条上露出一小簇一小簇嫩绿的芽尖,就开始思忖着飞向何方。
  去小河吧,小河里的水太任性,眼看着长到了拇指般粗细,就漫来了七月的洪流。去田野吧,村子里的人已被草纠缠了太久,总不忍心让在田地里劳作的一辈子的爹娘,一次次艰难地扬起锄头。莫如去路边吧,找个没有大树生长的地方,攒足了劲,一春一夏就长得望见村子里的房檐。再不然就长在房前屋后,趁羊们每天出去吃草的时候,就长高一点,长着长着有了庄稼汉子的胳膊粗细,来年春上砍下来,做成锨把好扬场。扬起来的粮食,噼里啪啦下起一阵丰收雨,滋润了乡亲们简单的时光。
  柳树总是很会找地方,喜欢站在村东的小池塘边妖娆。所以,有时我把它们想象成村里女人的代表。也是春天,一棵棵静美的柳树舒展着枝条,像村西女子二妮长长的发,在阳春三月的时光里飘呀飘。
  我偷偷看过二妮洗发的场景。乌黑油亮的发辫轻轻解开,被一双温柔的小手拂来拂去。假如正好池塘里有一只刚刚蛰醒的蛙,也会被这幻影般的美丽所沉醉。蛙醉了好说,一片片初春的阳光打上脊梁,惬意地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我醉了可不成,没人看守的羊们溜进了二歪叔家的庄稼地,二歪叔会歪着嘴骂我不长记性。我才不管,刺溜爬上塘边的那棵大柳树,拧了柳笛悠悠地吹,树下,塘里依稀还有二妮美丽的身影。那场柳笛从童年一直响到少年,只剩下一声声叹息,在村东的池塘里泛着涟漪。
  枣树最是讨人喜欢,除了零零星星地住在村子里的农家小院,也有的野生在村前村后。枣树长得不好看,树皮皴裂,像一辈子干惯了农活的爷爷奶奶长满茧子的老手,榆钱落了,柳絮飞,才拱出嫩嫩黄黄的芽。那些芽长得很卖气力,等南乡的瘸子李把蜜蜂一整箱一整箱,在村前枣树下一一排开的时候,村子里到处飘漾着枣花蜜的气息。
  瘸子李人很好,带着老婆和闺女枣花天南海北跑,临走时每家分上一小碗枣花蜜,村子里就多了一丝丝甜蜜的想念。当然,想归想,谁也甭想打枣花的坏主义。那年傻五被几个坏小子怂恿着,去偷看在帐篷里的枣花洗澡,一声呼哨,惊飞了千万只来势汹汹的蜜蜂 。次日,枣花笑着问傻五:“小五哥啥时钻到了蜂箱里头啊?”
  “七月十五枣红圈,”长得不起眼的枣树除了开出那么多的甜蜜,还挂出了一个个诱人的大红果,不等中秋月儿圆,家家就听到了打枣的竹竿响。那些玛瑙般的果实吃不完,被晒成了枣干,大年初一的枣花馍,团团圆圆,象征着村子又迎来了一个收获幸福的年景。
  平原盛产钻天杨,仿佛绿色的精灵一排排走进乡村,站在大路旁,站在野地上,站在高高守护着小河的堤岸上,翘首仰望漫过村庄的时光。我羡慕杨,一样贫瘠的土地收获着多收了三五斗的喜悦,也能挺起如此伟岸的身躯。我敬佩杨,无论小时候多么弯曲,都能挺直了腰杆,经风历雨,春日里摇摆着流年潺潺,夏日里唱响激情的雷声,秋日里缔结浪漫的乐章,冬里里,指手向天,叩问着日月轮回。
  杨是奉了上苍的旨意罢,来在村前的宗祠旁。我见过,那株杨已经长成了一尊神灵的样子,粗大的树干,要有三五个汉子才能合围;葱郁的枝桠,拂过宗祠的屋顶,仍然向外伸展。最奇的是,这株杨每年叶发两次,北风袭来,满树依旧是绿色的叶片。我想那大概是一种昭示,昭示着无论多么贫瘠的土地,依然有不止一次新生的期盼。尽管生命里会有寒冬,只要不熄灭胸中生长的烈焰,来年,又是一个五谷丰登的驿站。
  这些树,只是村庄的旁枝末叶。其实,有泥土的地方,就会有树在默默生长。它们不会抱怨岁月的贫瘠,天空苍白,只要有风有雨,就会把根深植于乡村的深处。
  有树的村庄就能生长炊烟。你看,每当夜幕降临,每家的屋顶都缠绕着树的私语。有梧桐的,有槐树的,有杨树的,也有榆树清甜的气息。那是它们折断的树枝,或叶,在走进灶膛的一刻,就注定了要燃烧,火光熊熊,温暖乡亲,照亮前方。
  一些长成材的树们,选择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倒下身躯。之后,它们会被肢解,有的被做成栋梁或抵御风雨的木板门,有的会被加工成车板或孩子们的课桌,最不起眼的那个歪脖子柳树,锯下来做成了一个无需再加工的牛轭,稳稳当当,耕耘着简单的岁月。极少数,譬如一些梨树或枣树的根节,刀劈斧砍,一副能耐我何的样子,被一个来到村子里,极为怪异的人出了一根檩条的价钱买去。二歪叔问他:“熊烂木头疙瘩,中个屁用?”那个人笑笑,然后如获至宝地离去。某天的电视屏幕上,二歪叔会嗷嗷地直叫娘:“呶!那个熊人买了俺家的梨木疙瘩,弄了什么‘天女散花’。乖乖!八千多块,谁买那么贵的树疙瘩?!”
  除此,我还知道有了树的村庄就有鸟的歌唱。那么多的喜鹊,老鸹,鹧鸪,啄木鸟和画眉,都把村子当成了自己的家。它们在树上做窝,谈恋爱,生子,过日子,眼看着羽翼渐丰的儿女飞翔在村庄的上空,啁啾着温情的时光。一两个小坏蛋是有的,譬如少年时的我。猴一样攀上树去,抓了鸟蛋想溜下树来,才发现为时已晚,鸟爹鸟娘叽叽喳喳一次又一次进攻,薅去我头顶上的一小撮头发,至今还留着一个小小的疤。所以,现在的我只愿意倾听它们的歌唱,清晨,啄破云霞,露出一轮彤彤的红日;傍晚,衔来一片夜色,催我沉沉入梦。
  树是鸟的家,这我知道,就像这些春绿秋黄的树一样,把村子当成了自己的家。它们不光提供着炊烟的温暖,也构架起村庄坚实的脊梁。至少,一些花花果果,曾经温润过那么多人的淙淙流年,梦里都是品不完的芳醇。
  我拣起一枚秋叶,生命里曾经邂逅三十几次的树叶,黄黄的叶片里,血脉似乎已经停止流动。或许又不是,当我悄然转身,静对一轮金秋红日的时候,那些脉络莆然无限伸展,每一根都幻化成生命的洪流,有红的血,有绿的歌,有淙淙流淌的岁月的回声。抑或是召唤罢,冥冥之中,一棵树牵着我的手上路,去寻找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一个有树的村庄......    本文标签: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08-11-2 22:17 编辑 ] 村庄, 宋长征, 乡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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