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锋 你要记得

清晨五点，我离开了只住了两夜的宾馆，离开了林子锋在的城市。在机场的检票口，给林子锋发了一条短信：子锋，你的城市，我来过。然后关了手机，随人流走到机场，平静地登机，和飞机一起冉冉升上蓝空。

再过几十分钟，子锋该醒了。他向来晚睡早起。

飞机越升越高，渐入云层，子锋的城市越来越小，渐成一个小点，然后消失不见。有泪在眼底，笑容却弯上眉梢：子锋的城市，我终于来过。

我答应过他要来的。

2005年的夏，我独自一人经营着一个花店。认识林子锋，是在一个论坛。（为此，我一直耿耿于怀，我觉得我和林子锋不应该相识在网络）。那时正值世界足球大赛。林子锋写了很多足球评论文章贴在论坛。文风钢劲，笔锋犀利，连不怎么关注足球的我，都看得畅快淋漓。他也写心情文字，很少，但是文笔却转得随意悠然，细腻温情。我喜欢静静地在他的帖子里流连，却从不留一字。走时，连风痕都席卷而去。所以，我知晓他，他却不知晓我。

没想过要走近他。网络就是网络，我向来分得极清。在网络中，我喜欢鸟儿一样地来去，自在又逍遥。虽然分管着一个音乐区，却因为分管的人好几个，我乐得常常偷懒。只是偶尔贴贴自己喜欢的音乐。 鬼神差使。论坛的管理员征询我的意见，希望我去接管濒临死亡的文学区。也是对文字有一份爱好罢，点了头。点头之后想起了他。喜欢他多变的文风。喜欢他写足球文章时那些慷慨激昂，喜欢他不失公正的评价。邀请他一起主管文学区。子锋很爽快地答应了。就此，我们成了一个战壕并肩战斗的战友。
用网友们调侃的话来说，我们是“天作之合”。他责任感极强，文笔自然没得说。因他在，我反倒像甩手掌柜，快乐又轻松。

闲下来的时候，我们偶尔会在一起聊天，林子锋幽默又风趣，常常妙语联珠，逗得我嘻嘻哈哈笑个不停。我满屋的花也嘻嘻哈哈地笑，快快乐乐地开。慢慢知道，他有美丽的妻和一个可爱的儿子，刚六岁。每次一说起儿子，他立刻眉飞色舞，像个骄傲的将军。还给我看他写的宝宝成长日志，字里行间的温柔，像一汪清月，倾泻进我的心里，感动得我稀里哗啦。

他白天在公司上班，不能处理坛务，所以，一般都晚上在线，一上就是半宿，有时候到凌晨。我送了他一个绰号：耗子。他反击我：我是耗子，那你就是猫，天天在屁股后面跟着我，要我干这干那，不干又不行，怕猫咪“啊呜”一口把我吃掉。

我嘻嘻哈哈地笑，满屋的花也一朵一朵乐开了颜。

子锋的声音好听极了。他说他从小就有想当电台主持人的梦想，于是，以子锋为主播，我们创办了文学梦工场（有声文学）。把一个文学区做得风生水起。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合作太完美。有网友时不时地拿“金童玉女”开始调侃，就像拉郎配一样，把我们扯在一起。都是朋友间的玩笑，谁也没在意，一笑如风过。

几个月后，林子锋要出差。走三天。这是他在论坛几个月第一次外出。子锋提前两个多小时就从公司回家了，下午五点的车票，因为是短途，也没什么要准备的，无非是一些相关文件，从平日里在论坛的一言一行可以看出，子锋是个细致的人，早早就把这些东西整理齐全。只等四点多出门。中间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空档，子锋上论坛来和我道别。他说他三四天不能上论坛了，叮嘱我别太累，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处理。一听他说三天不能上论坛，我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丝丝拉拉地疼，却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依然谈笑风生。等子锋一走，我推开花店的玻璃门，大街上人头熙攘车如流水，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空，明亮的光线从梧桐树的叶缝里漏下来，洒落一地细碎的光斑，一阵风过，眼里似`进了沙尘，莫名其妙眼泪流了满脸。

子锋出差的第一天，深夜，给我发来一条短信：小猫咪，好想你啊。

在灯下，静静地看着这条七个字的短信，一次次摁亮屏幕，舍不得让它暗下去。心一点一点地软了下来。眼泪又稀里哗啦不管不顾地流，淌进嘴里，涩涩的甜。

子锋出差回来以后，什么都变了模样。天蓝了，风清了，月格外明，星星也格外亮。

子锋的歌唱得极好。他只差一点就走上了那条星光大道，不知怎么一转念，从星光大道上退了下来。有时候我想，这就是命运罢。如果他真的成了歌星，或者，我只是他忠实的听众而永远不相识。

偶尔聊起他的这个梦想和那段年少，我替他遗憾，他坦然一笑：我不当歌星就是为了遇见你啊。有时候我会傻傻地问他：你喜欢我什么？他不答，然后唱歌给我听：《一天一点爱恋》，《一生中的最爱》，《青花》…..我在他的歌里，一点一点地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的音乐素养也极好，闲下来的时候会喊我：来，小猫咪。带着我，在音乐的殿堂里云端漫步。从古典音乐到流行音乐，从轻音乐到爵士音乐。子锋若良师，似益友。他有一面音乐墙，里面收藏着八百多张音乐和电影碟，很多碟现在即使有钱也淘不到了。别人可以跟他借大笔的钱，却不能碰他的这些碟。我有时候很调皮，笑嘻嘻地问他：“如果我要呢，你给不给？”他的回答笃笃定定：“只要你来，它们都是你的。”

他一说这句，我就没声了。就算爱情有一千种可能，也没有这种可能，我去他那里，做什么呢？

从来没有想过要陷进网恋的旋涡。更不想做自己一向不耻的第三者。
可是，这一切像一场盛夏的急雨，连云彩都来不及愠染一朵。每次他开着视频和我聊天，看他抽烟的样子，我就有马上飞过去的冲动。

在爱面前，理智被烧成了灰，烟飞烟灭。

人生的遇见，很多时候，并不在刚刚好的时间，刚刚好的地点，总是在某个岔道口，擦肩而过时，回眸一笑。轻叹一声：“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原来你也在这里，可许久以前，我们都在哪里呢？

偶尔聊天的时候，林子锋会突然敛住笑容对我说：小猫咪，你说，如果时间能倒流该多好。

我说：子锋，你知道不知道王菲曾唱过一首《假如流水能回头》。

如果和假如，是同义词。

有声文学让我们办得水色山光，我和子锋合作过一次，仅此一次。我的文章，我们俩个人合录。我不懂录音，所以，录得很生涩，可经过子锋一润色，再配上音乐，听起来，竟泉水般柔媚清涓而圆润。子锋在录音结束后配了一首歌：深情难了。他自己清唱的，没有配乐。子锋唱得深情而缠绵，听完录音，我已经泪流满面。

想过悄悄离开那个论坛，然后换掉手机号码，隐姓埋名，只微一转念，就像要生离死别，心刹那间四分五裂，疼的不能呼吸。我喜欢在花香中画画，很多个关了店门的晚上，支好画架，画出来的任何物体，水墨国画还是素描，都有林子锋的眉眼。坐在暗影里，我对自己说：李瑶瑶，你完蛋了。

我一定要去看子锋，不要任何结局，只要和子锋在一起听听歌，看看电影，数数落日和星辰，一辈子，就足够了。

我对子锋说：“子锋，我想去看你。”子锋的回答笃笃定定：“好，我等你。”

我可以从我在的城市直接飞到子锋在的城市。可是，我没有，特意选了慢悠悠的火车。在北京中转。不仅仅是路途的中转，是给自己留一个转身的余地。我在北京逗留了一个礼拜。当子锋问我什么时候到的时，我已经独自返程北上。而不是南下。

子锋在我心里，像一棵郁郁蓊蓊的树，而我在子锋的心里，是一朵洁白的栀子花。我和子锋之间，就像那只袅袅云端里美如云破天青云开处的青花瓷。我舍不得打破。

子锋说：小猫咪，你不守信用。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火车在原野上飞逝，子锋抽烟的样子在窗玻璃上一闪一闪，和远处的清山一起，风一样掠过着，连绵不绝。

之后，我们一起离开了论坛。是我要求的。我对子锋说：让我们长成彼岸的两棵树吧，安静地遥遥相望。

子锋问：那你还会来有我的城市吗？

子锋问的时候，我想告诉他：“子锋，你在的城市，空气中永远充塞温馨香甜的味道，有很多天使在自由飞翔。我想像一条鱼一样游进去。然后，寻一清澈的水流，安静地相守，相守城市，相守你，相守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后的某个黄昏或者下午，城市，还有爱情，依旧海水正蓝，依旧烟波画舫。”

眼波，水意盈盈地流转，微笑，镇静安详。

子锋的城市，有很多紫藤花，花开的时候。纷纷扬扬。美丽极了

我知道，即使没有水，子锋的爱在，我依然会活得自在。

可是，我不是一条鱼。更不是一只飞鸟。

爱，不仅仅是幸福，还有责任。

孤注一掷之后呢？生命还有长长的未来。

如果，要未来坦然无愧的幸福，那么，唯一的唯一，不若，永远，与他，与他的城市：隔山隔水隔天下。

不过，我还是点了点头：会去的，子锋，我一定会去。

一晃三年。

去年冬，南方罕见大雪。子锋说：小猫咪，城市的紫藤花开了。

接到子锋电话的时候，我笑了。然后悄悄地飞到子锋的城市，在离子锋公司最近的地方找了一家宾馆，住了两夜。

紫藤花真地开得纷纷扬扬，整个城市都像笼罩在飘渺的紫雾里。洁白的雪地，紫色的花雾，子锋的城市美如天堂。

子锋上班的时间，我站在宾馆四楼的窗前，看公司的人进进出出。看子锋开着车从公司的大门进去。子锋告诉过我他车的模样，我识得。我的感觉也识得。

不过，我没告诉子锋，他只要一抬眼，就能迎上我笑意盈盈的目光。

第三天，我离开子锋的城市，原路返回。

子锋的城市，在彼岸，我的城市，在此岸。下了飞机，一踏上此岸的土地，我打开手机，子锋的焦急问寻的短信一条一条地飞来。

我回过去一条：所有的天涯都是为了更深刻的铭记。子锋，很多年以后的某个微雨黄昏，你一定要记得。


晰子
2008.11.4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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