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而上

这是一条季节河。平日里挤在茅草丛中，仿佛就是一条狭长阴湿的巷道。夏季连阴之后，这条河就突然浊浪翻滚，形成十几米宽的河面，昼夜奔流。一个深秋的早晨，沿着这条巷道逆流而上，我忽然有一种跋涉和追寻的感觉。

这条河流向何方我不知道，大约是注入海洋或迷失于沙漠，直至消失。但逆流而上，一定有一个源头，那是一座山峰或湿地，至少也有几个暗泉吧。我就这样想着。脚下软绵绵的，一波又一波舌形沙痕指示着河流曾经的方向。几颗新鲜的羊粪散布在低洼里。越往上走，沙土越湿润，踩一踩就会渗出水。我疑心曾有一股水就消失在这里。消失不是死亡，是另一种存在。但我始终想，逆流而上，那种惊涛拍岸的气势才是旺盛的生命。我有这个信心。

我要一直走下去。

沿途红柳、河柳、沙枣、茅草以及许多莫名的植物色彩斑斓，落英缤纷。深浅不一的颜色装点着这片河滩。顺着季节走下去，不久它们就会香消玉殒，成为一把枯枝或牧人的薪火。可是别忘了，季节的上游是夏天、春天，是生命的源头。想着往上走，才会激发走下去的力量。

曾几何时，我一直以为顺流而下是万物生存的必然，今天想来顺流是多么任性而俗气。现在当我迈着沉重的脚步向远处的山峰走过去的时候，我的心中突然闪出几点火花，那是大山的恩泽，是造化给我的启迪。

人类从少年、中年到老年的历程就是一条飞泻的河流。可是人类没有一任河流恣意流淌，而是通过学习增加了生命的内涵，科学延缓着岁月的脚步，各种美容、健身术留住了漂亮的容颜。逆流而上，才有了一颗年轻上进的心，生命才激溅出晶莹的浪花。 还有黑夜，那是白昼的必然，可是灯的出现改变了这条轨迹；秋去冬来，一件棉衣粉碎了寒冷的桎梏；一条大坝把激流引上山坡；航天飞机把人类送上太空；无线电波把世界连成一家……

逆流而上，不是倒退，是发现和唤醒。 沿着这条干枯的河流逆流而上，我看到一泓清泉。返回的时候，正巧碰到一位满面沧桑的老人，他笑嘻嘻地说，他是早上出去进山给孙子寻炮壳的。七十年前他们曾在那里参加过一场鏖战。我问寻到了吗，他说寻到了，还有女战士的一只草鞋。


[ 本帖最后由 牛学伟 于 2008-10-29 10:2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