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铁树
2021-12-23叙事散文闲云呵呵
铁树闲云呵呵这个春天好像太漫长太漫长了。每天,总有几次,我必须经过它们身边。每次,我都像一台精密的雷达,目光所及,明察秋毫,总想急切搜寻到哪怕是一点点足以让我兴奋的蛛丝马迹。心,一次次被失望与沮丧滤来滤去。它们,依旧稳稳地沉默着,低矮粗壮的……
铁树
闲云呵呵
这个春天好像太漫长太漫长了。
每天,总有几次,我必须经过它们身边。每次,我都像一台精密的雷达,目光所及,明察秋毫,总想急切搜寻到哪怕是一点点足以让我兴奋的蛛丝马迹。心,一次次被失望与沮丧滤来滤去。它们,依旧稳稳地沉默着,低矮粗壮的褐色身躯上布满粗糙的皱纹,仿佛一个历经沧桑的雕塑,感受不到春草勃发的清芬,感受不到杜鹃紫藤的眷顾,感受不到雀鸟欢跳的喜悦,就那么铁青着脸,无声地站在一群活泼丰润的花花绿绿中间,日渐枯槁憔悴。我不无遗憾地想,它们,真的就与这个绿意葱茏阳光灿烂的世界告别了么?曾几何时,它们站在这里,细长的手指逗弄着阳光轻风,给人多少温暖的向往与遐想啊。
我心心牵挂的它们,是几株铁树。去年春天,单位门前那条破旧的马路新修,单位院墙也趁此机会推倒翻修,栅栏边建起一溜儿花坛,几株铁树便移民至此。起初,我看到它们长长的叶子,总以为是棕榈树,同事笑我孤陋寡闻,连铁树都不认识。铁树?我一阵惊喜,那么人们口中常说的“千年铁树开花”就是它了?同事微笑着默认了。我抚摸着它粗硬如钢锉的主干,又触到它柔软的叶片,一种奇妙的感觉从手心直达全身:铁树,顾名思义,可不就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好汉么,而这一排排细软的嫩叶,更让人柔肠顿生啊。自此,我对这神话般的铁树便特别关注起来。
春天的空气里,荡漾着一股股令人欢欣的温暖气息。整饬一新的墙院内,斜斜的假山丘、低矮的小树林、如茵的绿草坪相互掩映,杜鹃、山茶点缀其间,蜂飞蝶舞,鸟鸣虫和,给这个春天点染了许多别样的色彩。我们的心,同样是色彩斑斓,生机勃勃的,因为这个春天,我们总算彻底告别了过去那种晴天灰尘密布,雨天污水横流的不堪境地,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花园式的工作环境。这份追求,这份美好,就真像这铁树,千年开花似的,让人无比满足骄傲。
那我的新朋友铁树呢?只见它绿叶如盖,在微风中招展如花,似乎适应了这个美丽的新环境,整齐细长的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这温柔的光芒,让人很想伸出手去与它握一握,感受这铮铮铁骨下的柔肠满腹。可惜不多久,有株铁树便像害了相思病一样,整天恹恹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有的叶片上,还多了些灰白色的小斑点,是相思的泪斑?抑或病痛的折磨?我暗暗祈祷,铁树啊,你可是铁树呢,一定要像钢铁一样,在这稳稳安家哦!
那铁树果真就在此安居乐业了,夏天到来时,它们已经异常葳蕤起来,蓬蓬勃勃地占据了花坛,翠绿翠绿的长臂优雅地垂下,再伸出手触碰它们的时候,竟是硬硬的如针刺般的生疼。铁树,真的是名副其实的铁树了。它们的眼神不再柔媚,墨绿墨绿的像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正午火辣辣的阳光直直射到它们身上,那光洁冷硬的绿也射到人眼里身上,却是一股被挫伤的失败——它们是这样的拒人千里之外,我手上还隐隐痛着呢。从此我不再妄想亲近它们,小山丘上梦幻般的紫丁香给了我无比的慰藉,它们在枝头灿烂的笑,它们在风中柔情的飘飞,它们在草地上深情的凝眸。整整一个夏季,我徜徉在紫丁香的温情里,偶尔我也会看看铁树,它们的枝叶越发张扬了,依旧那样绿得精神,依旧那样傲然挺立。一阵风儿吹过,几朵丁香花瓣翩然起舞,悠悠地飘到铁树身边,送来一阵缥缈的清香,铁树却很不耐烦似的,懒洋洋地摇摇手,总算是打了个招呼,没有太辜负风儿花叶的一片好心情。看着看着,我不禁笑了,因为我突然想到两个词:柔情蜜意,冷酷无情。可不是么,这铁树未免太摆酷了吧,就像这炎炎的夏,真要让人望而生畏么?
仿佛听到我的埋怨似的,老天忽然降下一场大风一场雨,一下洗尽夏的盛妆,清爽宜人的秋就这样不期而至了,忙忙的日子又重新开始。每天早出晚归,各种琐屑不厌其烦地充斥着我疲惫的身心,我极端厌倦了这种忙碌却毫无收获的日子,但也只能无奈而麻木地重复。我不知道从哪天起,曾经青葱的草坪开始憔悴委顿,树上的绿叶开始枯黄飘零,我更没注意到,那一树树紫丁香是什么时候绽放最后一缕清香的。当我于某一天傍晚昏头昏脑地走出办公室,迎面淋上一场沥沥的秋雨时,那股冰凉立刻浇醒了我,我的眼睛忽然清澈起来,清澈起来的眼睛穿透迷茫的雨雾,忽然就看见了那几团伞状的绿,不,应该说是那几团不屈不挠的绿直逼近了我,它们倔强地挺立在这满地黄叶枯草之中,肆意横过我的视野。我慢慢走近它们,冷雨中的铁树更显得生气十足,因了雨水的滋润,深绿的叶片浸润上了一层晶亮的光泽,虽刚直却不失柔媚。沉沉的心,忽然被一种柔软的感动击中,噼里啪啦碎了一地,顿时心内一空,浑身都舒畅起来。是的,这还是那令我心生敬畏的铁树,不论烟云尘嚣,不论阳光风雨,始终以自己的姿势站立的铁树,无关柔情,无关冷酷。
比较起原来的温和,去年的冬天似乎严厉了些,一场接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盖住了马路,盖住了湖面,盖住了城市乡村。好多年没见这样大的雪了,人们漫步在这个银装素裹的美丽世界里,欣喜的心情远远大于由此带来的交通不便。每天上下班,我仍然会看看那几株铁树,它们依然是坚强的绿着,长长的枝干,青绿的细叶,托着厚厚的白雪,如同一朵朵盛开的白莲,煞是美丽。远观,青者更见其青,白者更见其白,细细的青更衬出白雪的丰腴,整棵铁树显出前所未有的妩媚妖娆了。这时,我丝毫不怀疑,这样的美丽一定会延续到明年的春天。
可是,当大地渐渐铺上绿毯,火红的杜鹃山茶竞相绽开娇颜时,铁树们似乎在严冬中耗尽了所有的绿色,苦苦支撑的信念一旦遇到救兵——春,便轰然坍塌了,如一堵年久失修的老墙,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起初,是几点小小的枯斑,随着天气的变暖,竟然连长长的枝杆也枯黄了,现在看来说春是救兵无疑是自打嘴巴。春天愈走愈远,铁树的枯枝愈来愈多,积郁在我心里的是愈来愈多的失落,仿佛一场极美丽的梦,没来得及做完就被打断,很是不甘。有一天,我突然看见花匠师傅正砍去铁树的枯枝,不由大惊:它们的生命就此完结了吗?花匠师傅漫不经心的笑笑,它们还会长出来的。我看看它们,矮戳戳,皱巴巴,粗木桩一样的几截,孤单地杵在青青的天鹅绒般的嫩草中间,浑身是剪枝时留下的小茬茬,像是落败的刺猬,那么丑陋,那么不合时宜。它们还真能长出来么?我极端怀疑着,又极端期待着。
我漫长的期待似乎有点无聊,是的,几株观赏性植物而已,花坛里少了它们,并不缺少美丽,然而我心底的缺失又能怎样弥补呢?那雨雾中摇曳的晶莹,那飞雪中盛开的白莲,早已沉淀下来,凝成我心中不可抗拒的柔软与执著。时常,在别人下班匆匆回家的时候,我故意放慢步伐,逡巡在花坛草际间,生怕漏掉了那枯黄褶皱间突然萌出的一抹新绿。时间已是夏初,它们还是那样了无生机,看看周围繁茂绚烂的花树,我心底无望地宣布了它们的灭亡,算了吧,它们来的时间本不长,那场大雪也许把根都冻烂了吧,所谓铁树,权当是一个美丽的梦吧。
郁闷地出去学习了几天,每天日程安排得满满的,竟让我忘记了,我原来是有所牵挂的。周一清晨上班,我习惯性地扫描了下花坛——老天!那枯朽皱巴的木桩头顶上摇曳的是什么?可不就是一小簇嫩嫩的绿叶吗!我奔过去,,小心地伸出手,几枝长茎轻盈地站在敦厚的主干上,一排排细细的叶子柔柔的、软软的,指尖过处略微带点凉意。靠近中心的两枝还是粉嘟嘟的绿,叶片都没完全展开,仿佛因为迟到而害羞地捂住了脸。我激动地捧住这簇粉嫩的绿,像捧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突如其来的幸福荡漾周身,眼睛不由潮潮的了。我抬眼看看其它几株,它们也像得到战斗命令似的,都齐齐举起了绿色的手掌,托起了我差点遗落的希望。我满足地站起来,逐一审视我的这些宝贝。且慢,那最边上的一株怎么不见动静呢,光秃秃的刺猬头在这一簇簇新绿中更扎眼了。我不甘心地围着它,看了又看。蓦地,一株斜斜的草茎闪入眼帘,与周围意气风发的草们相比,它努力向上的姿势是那样别扭。扒开它边上的草,我不禁一震,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命呢?经历过冰冻的残酷碾压,忍受了整整一春的寂寞,即使无法成为枝头耀眼的一簇,也要冲破厚厚的树皮,钻出黑暗的土层,向世界昭示它的存在,给人一份震撼的美丽。
这个夏天的早晨,我心里充溢了太多太多的感动,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是的,我苦苦的守望终于有了令人欣喜的结果,但我更欣慰的是,我看到了生命在隐忍中喷发的美丽。正该焕发明媚光彩的时候,它们却在忍受黑暗中的孤独寂寞;正该享受阳光雨露的时候,它们却在遭受旁人的冷眼嘲讽,然而它们却一点也不懈怠,在黑暗中默默蓄积着力量。它们相信,终有一天,它们会展示这份美好,即使错过了最美丽的春天,也还有更热情的夏天啊。它们实在是我最该敬畏的——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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