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

祭文/山淼 （一） 无数次重复同一个动作，我的思想近乎麻木了。 其实每次前往祭奠，心情是烦躁的。不知拿了那许多纸钱、水果点心去做什么。天气总是不大好，常有风。这样坏的天气把每个人的面部表情绷得紧紧的，却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祭奠的日子，也许并不是思念亡人的日子。 当我深深地弯下腰，面对了眼前的墓，心恍然离散了。看着点燃的香袅袅上升，只有机械地跟随别人去焚烧纸钱。思念不来，悲伤也不来，眼前只有香烟缭绕，纸灰飘飞。 不是忘却了对亲人的思念。感情之水时时在冲击我的心床。然而我是适应不了那隆重的场面的。漫山遍野的人，漫山遍野烟气缭绕，很少在哪个地方见到这样热闹又安静的场面。红嘴鸦成群成群地飞起又落下，空中飘满了它们划过的余音。我突然感到了荒凉，那种从心底滋生出来的无尽的荒凉。 当我面对星空时，常在心中流泪。我总是想到电影中的祭者，从提篮中取出简单的祭品，沉默，沉默。那缓慢而沉重的动作让我为之心动，进而在静夜中哭泣了。 （二） 秋天，落叶的时候我去看望逝去的亲人。 面对一个生命的终结，面对沉睡在地下的亲人，我有的却只是对自己的哀伤。 我忽然明白，每个人的死亡带给人的悲痛是有限的，棺木前一张张流满泪水的脸后面，又隐藏着几多对自己的哭泣呢？亡人留给后人的是思念，而不是悲哀。 我常常遗憾，为许多人，许多事。当我感到自己一无所有时，心反而平静了，权且用淡泊来安慰自己，这不可谓不是绝望前的无奈。 人真是很有意思，心中的痛常常愿意讲给陌生人听。看来我们并不是想让别人理解，得到别人的帮助，那不过是一种心灵的放松，情感之水的宣泄。静静的山林中，常有自语的“痴人”，即使是一声空旷的吼声，也让一个疲惫的灵魂归了位。 我宁肯对许多亡去的人说。不用嘴说出来，也不会在机械的祭奠中说出来。逝去的人，灵魂无处不在，我会看到，会听到，会在暗夜里等待灵魂的到来。 当我寂寞时，并不孤独。 （三） 遥祭，用心去遥祭。 隔了千山万水，我总能感到一股无形的绳索的牵引。 面对混乱的世界，我知道还有纯洁的情感存在。当湿润的情感溢满全身时，不需要用任何形式去面对从远方来看我的灵魂。只有静默，让心灵交谈。黑夜中，飘散着一种温暖的寄托。 我会想到一个拖了长长鼻涕的少年。他总是在门前徘徊，当他走出阴沉的门楼后，心中却竖起了永远无法开启的大铁门。少年时时回头，似在寻找什么，他又会丢失什么呢？ 少年的心如同今天的我。我很想回过头去，伸出手去。然而当我向虚空抓上一把后，手依旧是一片冰凉。我像落水的人，向着本来什么也没有的世界探寻双手，一次次失望，总不愿绝望。 我会想象那救命草的降临。终于感觉到手中抓了一把什么，心便放松了，过往的记忆重新走来，我在温暖中睡去。梦里会笑，笑出泪来。 我慢慢回头，看那少年，他正紧握着母亲的手。 （四） 寒冷的夜，我走在路上。前方似有微弱的灯光，又很遥远。恍惚中的我，向着那灯光走，像在追逐一个不可触及的梦。 很多年前，曾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我，无故寻愁觅恨。也许，多年以后，那一个遥远的我又会嘲笑今天的我了。永远没有终结，冥冥之中，虽然闭着眼，不能再说一句话，但心是醒着的。那最后的挣扎里，是恐惧还是惬意？是满足还是遗憾？我不知道。 我终将为自己摆上祭品，写好悼词。也许我根本就不会有墓志铭，因为无人为我立碑。可是生的价值终须死亡来体现。若是用一张白纸来结束这一生，该是悲哀还是无憾呢？ 我莫名地为苍远的宇宙祈祷。我因黑夜的来临而激动不已，触到夜的肌肤，我的灵魂已经远游。灵魂远游的日子里，我只是一具躯壳。这时，如同真正的死亡。 （五） 所有死去的，都会去祭。
爱会死吗？从少年的影子里走出来的我，突然自问。我是一直不曾真正明了的，这个模糊而朦胧的问题。 过去的就权当死了吧。 于是我常在十字路口徘徊。徘徊是生存的痛苦，往往要经受心灵的煎熬，最后的抉择却还是错误的。多年以后，我也许会后悔，但是没有了后悔，哪来的回忆。回忆是人生的一道风景，美好又忧伤。 翻开昨天的日记，舍不得烧掉。心中努力摆脱死了的过去，过去又总是突然复生。 死去的人却不能复生。 祭又何意？祭又何义？ （六） 记忆总会淡漠，淡漠的记忆却阻碍不了形式上的反反复复。昨天的影子变得灰暗，有阳光的日子，它不会出现。我翻开昨天，只有一枚枯黄的叶子凄美的落下，飘向秋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