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光阴的凉意

　　　　　光阴的凉意
　　　　骤雨初歇，丝丝的凉如一把尖锐的匕首直直的刺进人的皮肤。这种冷让人没有任何的欲望和快乐，就连沿街叫卖的曾经让我拥戴和热爱的热煎饼都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烦。让人生厌的风也是趁火打劫的来凑热闹，瑟缩在枝桠上的黄叶便也就极不情愿的落下。“妈妈，我要吃红薯。”孩子总是孩子，什么样的情况都无法阻止他强烈的馋。本来是要责怪孩子几句的，但看着他写满饥饿的眼神心也就软了，随着他走到红薯摊前。“红薯多少钱一斤？”“两块五。”伫立街头长时间的冷让他的声音都变得颤抖，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从嘴里掉下来砸在地上。但是尽管如此，这个声音却还是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抬起头，是他？怎么能是他？彼此都怔住，一切僵在风里。
　　红薯的热气在我们中间飘来荡去，夹杂着甜腻的香味。瞬间，我的记忆漫过岁月的枝蔓回到从前，回到我曾经年少的青春年月里。十几年前的这条街是最繁华的，也是挤满了满买红薯买羊肉串的。那个时候卡拉OK刚刚流行，这条街上就有一家露天的卡拉OK厅，我记得每唱一首歌只要五角钱。我眼前的这个人每天都拉我来这里唱，唱我最喜欢听的《麻花辫》。“你那美丽的麻花辫，缠呀缠在我心上。让我日夜的思念，那段天真的童年。”每每唱到这句，他总是用柔柔的目光看着我。那时，我的心就是一捧水，荡漾着无限的柔情。青春飞扬的年月，一米八零的他一身白衬衣，蓝裤子，是那样的英俊帅气。初恋是一根藤，疯狂的长着。那时侯他的父亲是一家国营企业的经理，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他也算是声势显赫了，于是总有一些年龄比我大的女孩子蝶一样的围绕在他的身边。十八岁的我与他们相比显得那样的寒酸，我渴望，我日夜的渴望有一双灰姑娘的水晶鞋，让我在他们中间成最美的一个。我用微薄的工资为自己买来廉价的口红和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因为他曾说过他喜欢长发飘飘的女孩子穿白色的连衣裙。我记得那一个晚上我几乎没有合眼，一次又一次的穿上裙子。过肩的长发瀑布一样的流泻在身后，我真的认为我是那样的美。再见我的时候，他的眼里确实四射着灼灼的光，他悄悄的羞涩的递给我一张纸条，只写着一句话：“犹是春闺梦里人。”他带我去他的家见他的父母，刚从农村里走出来的我无论怎样的打扮依旧无法退去泥土的味道。在那个年月他们家也算是豪华的，我的卑微我的局促是我的飘飘的长发和美丽的裙子无法掩饰的。而他父母的高傲与冷漠让我无地自容，他们左一个农村右一个农村让我有些愤愤然。走出他家的那一刻，我明白了所谓的门当户对。眼泪不断的流，第一次懂得什么叫疼痛。他说：“相信我，我会坚持。”那年秋风吹来的时候，他的坚持变成了泡沫，一个穿牛仔裤白衬衣，梳着马尾的女子走进了他的生命。那个女子是他的父母赏心悦目的，而且重要的是那个女孩子依然也有个当副经理的父亲，终算是门当户对了。那一段日子我从来没有感觉到阳光的存在，每天都躲在他必经的路上，只为再看看他。大约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他的臂弯里便有了那个娇滴滴的女子，他们欢笑着经过，没有人知道我躲在隐蔽的角落里哭泣。再后来就听到他结婚然后生子的消息。第二年的冬天，我也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他却仿佛从人间蒸发了，音信全无，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的岁月里，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想其来，心里便有涩涩的感觉，这些年他过的好吗？如果可以再见，我希望是在咖啡厅里，就着曼妙的轻音乐告诉他，我曾经躲在他必经的路上守望了三十五天。即便他笑话我也要说。 生活是一个魔鬼，它总是给你制造太多的意外，制造出太多的出乎意料的事情。十几年后，意外的相逢，他却是以如此落魄的形象出现。他干枯的头发被风吹成了一堆乱草，棉衣上滴着无数的油渍，眼睛无神而僵硬。在青春的盛宴里，我的那个春闺梦里人，那个灵气又英俊的翩翩少年郎去了哪里？他低着头，不停的用双手绞着衣服的拐角。他告诉我结婚第二年，全国上下开始企业改制，他们夫妻俩都下了岗。先是去了海南打算去闯一番天下，但终是年少轻狂，在海南花光了所有带去的钱，三个月后无奈的回来。然后辗转去了新疆，广州都没有找到一个立足之地。越是困难，他的妻子却又患上了肾炎，昂贵的医疗费让他透不过气来。孩子还要上学，父母年老体弱三天两头的上医院，实在没办法就买起了烤红薯。我转过头，看着树上的黄叶一片一片落下来。那在青春岁月里，一直躲藏在心底深处的那片叶子，那一份缠缠绵绵的牵念一步就走进了深秋，缓缓的掉落了。拉着孩子的手，黯然的扑向寒冷。 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活成如此的沉重？在我心里他绝对是活的幸福的，即便是人到中年发福了也无法改变他的英俊啊！听见有人在叫我，转过身，是他拿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红薯送过来。“你把红薯忘带了，我给你送来了。”我赶忙掏出钱来给他，被他挡住了。“给孩子吃吧，算我的一点心意，带着孩子好好过。再苦再难也挺住。当年幸亏没嫁给我，否则跟我受苦。我走了。这会是买红薯的好时候”。回过头，看他一步一步的离去。他笔直的背已经驼了，那样的疲惫与苍凉。忍了很久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不断的抽泣和呜咽。孩子说：“妈妈，你哭了。”我说：“没有。”“那怎么有眼泪？”我说：“不是眼泪。”“不是眼泪，那你脸上一滴一滴的是什么？”“一滴一滴的全是光阴的凉意！那是数不尽说不出的光阴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