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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吻你一下,可以吗?

2021-12-23叙事散文零落如雨
此时,我坐在豪华大巴的最后一排。来自华山险道的肌肉之痛时时撮紧我疲惫的心。我把挎包放上货架,落座时不小心撞了一下身旁的小伙子。我歉意地笑笑。他嘴巴一咧,露出一排白得发亮的牙齿。我退过一点,靠近窗户坐着。我的位置优越,高坐最后一排,全车的人都……
  此时,我坐在豪华大巴的最后一排。来自华山险道的肌肉之痛时时撮紧我疲惫的心。我把挎包放上货架,落座时不小心撞了一下身旁的小伙子。我歉意地笑笑。他嘴巴一咧,露出一排白得发亮的牙齿。我退过一点,靠近窗户坐着。我的位置优越,高坐最后一排,全车的人都在我的眼皮底下。每排座位上的两个人,他们或陌生,或熟悉,或亲昵。他们的坐姿彰显他们微妙的关系。现在全都聚集在这辆大巴车上,构建成一个新的集体。
  查验过车票,车子驶入高速公路。被黄金周折腾得疲惫不堪的人们很快进入梦乡。我的前排,坐着一对大学生。他们缩在座位里,两臂交叉,抱得很紧。两张嘴巴咂吧咂吧,很响亮,恨不能把对方吸进肚皮里。男孩子的手极不安分,嘴巴不闲置,手也不闲置。我闭了眼睛,甲板上,杰克与路斯两臂环绕,倾情相吻的镜头向我飞来。
  杰克与路斯的脚下是一无遮拦的大海,海水激起的浪花就像一对新生儿心中酝酿的爱情火花。他们互相对视,眼神已经无法交流彼此的情爱。世界消失了,大海消失了,泰坦尼克也消失了。路斯轻盈地一转身,拥在杰克的怀中,把脸贴向杰克的脸,同时递上超过体温的双唇。杰克搂紧路斯的腰肢,伏身接受着少女的狂吻。路斯用手臂挽住杰克的脖颈,好使自己的吻更加持久有力,更加热血沸腾。轻柔亮丽的小提琴慢板在泰坦尼克轻轻流淌……
  看完电影《泰坦尼克号》后,十余年,这个热吻的情景一直嵌在我的脑海中,只要有一点契机,它便复活过来,让我热血沸腾。
  今天,我很累。阅读青年学生的热吻,回味经典一瞬,我没有任何感觉。在华山,我一夜未眠。没有住宿的店,大堆人坐在山道上,挤挤挨挨,抵御寒风的入侵。到处是陌生的面孔,虽然有阵阵寒暄,但心却隔得好远。所以,不敢酣眠。第二天下山。两腿就像灌了铅,疼痛,酸软,沉重。每下一个台阶都要忍受巨大的折磨。脚尖被鞋尖挤压,指甲盖仿佛被剥裂,火烧般地痛。好不容易走下山,乘车到西安,然后又坐上回家的车。瞌睡如同大海的波浪,一波又一波,袭上酸胀的眼皮。我靠着后座绵软的垫子,很快不知东西南北,不知阴阳昏晓,沉入一个离奇古怪的梦……
  似乎有大声说话的声音,我睁开眼睛,看到车子停在高速路上。有三两个人陆续下车。司机不见了,也许下车透风去了。前排的大学生,相互枕着,呼呼地睡。嘴巴对嘴巴,手臂缠手臂,男孩子口角似乎挂着涎水。女孩子脸色红润,仿佛熟透的苹果。大部分人还在睡,东倒西歪,不管熟悉与陌生,靠的靠,贴的贴,怎样舒服怎样睡。没有人责怪同座人睡梦中无意的无礼。
  身旁的小伙子,他穿着一件灰色夹克,直直地坐着,与我有一小臂的间隔。眼睛平视前方,皮肤白净,寸头乌发,精神焕发。鬓角一颗很大的痣,纹丝不动。耳轮很大,直直竖起。侧面看去,他的嘴巴棱角分明,嘴唇肉厚,不时噏动,仿佛在品千年佳酿,咂三日绕梁之味。
  他怎么不瞌睡?他好像也没带什么行李?他好像一个人外出?很多问题鱼贯而出,形成一个巨大的问号,写在我和他之间。   车子继续前行,窗外的树木迅速后移。高速路面平整,汽车行驶平稳,一成不变的运动,又让我的眼皮沉下去,再沉下去。我的头靠着窗玻璃,感觉不到冰凉,感觉不到晃动,仿佛沉入另一个世界,是我读时的那个世界。
  丽山的半山腰,乱石嶙峋,树木丛生。我走得气喘吁吁,林走得气喘吁吁。我靠在一棵柏树上,大口喘气。脸上的汗擦掉一层冒出一层,汗腺突然格外发达。天蓝色的确良衬衣紧贴身上,湿漉漉的,仿佛拧一把都能拧出一碗水来。低头一看,前胸忽然间变得轮廓分明。少女的羞涩与矜持让我竭力弓下身子。林背对着我,听满山的鸟鸣,絮叨着分辨鸟的男女老幼。见我半天不吭声,他回头看我。边看边向我身边走来。我有点怕,想向后退,却看到柏树后面的万丈深谷。我只好紧紧倚住柏树,心一阵阵揪紧。
  林越走越近,我紧张得几乎缩成一团。林伸出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竭力把我拉向他的怀中。我用两个胳膊肘奋力抵挡,不让林贴近我。林抽出右手,抓住我的下巴,用力往上抬。我死死和他僵持,不让脸正对着他。林想做什么?他不是在追求班上另一个女孩子吗?他不是让我给他传递口信吗?他不是让我帮他约那个女孩吗?可是,现在,他为什么想拥抱我,想亲吻我呢?
  “知道吗?你找了男朋友,我痛苦死了。所以,我去追求她。因为她很像你!”
  林喃喃自语。我使劲摇头。根本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是看人家老爸当局长,想攀高枝,想仕途通达。我心里大喊。可是,喉咙仿佛被堵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喜欢林,很喜欢。可是,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喜欢。在林面前,我丝毫不敢流露出的喜欢。我贫寒的家境与林形成巨大的反差,我很自卑。所以,把一份浓烈的感情深藏在心。我多么渴望林能懂我。但是,林却把绣球抛向班上一个局长的千金。为此,我痛苦,惆怅。为此,我认识了同学介绍的男朋友。为此,林更疏远我。
  暑假,同学聚会。林却邀我和他一起登山。我犹豫片刻便答应了他。我很想和林在一起,单独在一起,好让林给我一个千年不变的承诺。可是,饭桌上,林看那个女同学的眼神让我心绞痛。我不知林为什么还要邀我上山?
  林把他的嘴巴竭力伸向我的嘴巴。那张厚厚的嘴唇,曾经让我产生多少幻象啊?可是,现在,我却竭力抵制他。我用额头顶住林的额头,不让他的嘴唇靠近我。其实,我的心对我说,让林抱吧,让林吻吧。身体却如此本能的反抗,到底为了什么?我真的不能明白。
  我们在丽山的半山腰,在那颗柏树旁,僵持了很久。林的嘴唇始终没有碰到我的嘴唇。两个人似乎都筋疲力尽。林终于放开了我。我整理好衣服,跟着林继续朝山头走去。林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看到林浑圆的脑袋,多少次,我都希望林能停下来,回头抱我吻我。可是,林再不回头看我一眼,哪怕沟坎处都不肯停下扶我一把。我们一前一后走到山顶,再走回山下。
  回单位后,我懊恼了很久。我怨恨自己的保守和懦弱。我把自己的爱推出去,推向很远很远的地方,然后一个人在无爱的婚姻里品尝自酿的苦果。
  那个被我拒绝的初吻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中。直到看了《泰坦尼克号》,我把自己陷溺在一个与林热吻的幻觉里,好多年好多年!
  林似乎用力锤击我的身体。我的背我的腰我的腿,都酸痛无比。一个趔趄,我醒过来。汽车大转弯,已经下了高速,到了高速路口。眼前没有林,只有一车陌生的人高声低语地说话。那对大学生已经睡醒,吃着马奶子葡萄,甜得满脸都是春花。
  旁边的男子忽然凑近我的耳眼,用手环着嘴巴,对我叽咕一句,吻你一下,可以吗?
  我开始没反应过来。一看他那双红红的眼睛,才明白他的意图。
  不行。我没有半点犹豫,断然回答。男子沮丧地坐回位置,坐姿不再那么笔直。
  我虽然拒绝了他,但是脸烧到耳根旁。难道,刚才我梦中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这男子也太无礼,怎么能对一个陌生女人提出这等无理要求?
  车子已经驶入市区。他问我哪里下车,我看也不看他一眼,回答说,马上下车。
  汽车拐了一个急转弯。那个男子忽然又把头伸到我胸前,诚恳地说,真的不行吗?
  坚决不行。说完,我大喊停车,站起身,朝车门走去。司机停下车,我几乎跳下去。看到汽车开走,后面没有跟踪的人影,我才松了一口气。
  站在人行道上,一辆辆空空的的士疾驰而过。我忘记拦车,一个人痴呆呆的,还没有从刚才的情景中回过神来。
  我想笑,可是,腮边的肌肉紧绷。我想哭,可是,眼睛干涩,早已没了潮湿的眼泪。
  这个比我年轻很多的小伙子,何以会有如此贸然的举动?
  难道,两个没有爱情的人也可以接吻吗?那么,当年,林对我的要求也只是一种源自异性的冲动?多年来,一种被杰克与路斯蒸热的幻吻如同肥皂的泡沫,瞬间爆裂。
  有人接吻是一种青春期的萌动,有人接吻是一种游戏行为,有人接吻是纯粹性的需求。因为爱而彼此渴望相拥相吻,就像杰克与路斯,那种心心相吸,息息相通而产生的热吻,现实生活中有几人呢?甚或像杰克那样,热吻之后,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而拯救爱人,天下之大,有几人呢?                   313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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