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火车跑过

火车跑过
　　火车奔跑，穿过漆黑的夜，带着巨大的声响传到旷野。远处，大片的混沌吸纳了火车的声音，像一个没有边缘的陷阱。生命好像埋没在了车厢后面，那片越来越远的地方。 　　微弱的光亮照到车窗上，太阳从远处出来了，黑色在逐渐减弱，深灰色的暗慢慢消散，依然寂静无声。我支起耳朵，想听一些什么，想寻找一丝生息。这样，那些睡着的人发出的鼻息声，弥漫便在我的听觉里。我感觉到身边躺着人，他们在梦中，在震荡穿行的火车声里，他们一直带着安稳的梦，被送到前方。 　　“走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来的时候，没有人告别。”这像是一个人的失踪。我这样想着，在车上站了很久。但我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山那边更广泛、扩大的植物群。这是旺盛生长之后，有些颓败的秋天。城市在列车奔跑的大地上，就显得面积狭小了。整段都是绵延的山水。那些人为的建筑痕迹，像一块块缝补或者散落的布片，到处贴在这个大地上。 　　光照到对面车厢的挡板上，影子在交错地闪烁，那些光影的晃动吸引着我的目光。除了车厢下发出了动荡的声音，似乎再也没有别的声音。我的呼吸变得有些小心。甚至怕大口呼吸会发出响动，惊扰对面床铺上睡着的男人。这样，静止成了一种让人不安的东西，它在我的体内聚集了一种被抑制的气体。 　　下了床铺，穿上鞋子，朝着外面走去，通过过道，来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依然有些昏暗的车厢头，一个男人在那抽烟。我站在一旁，我摸自己的兜，从纸烟盒里抽出一颗，叼到嘴上，但我发现没有带火，朝那个男人伸过手，他看了我一眼把烟递给我，我引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这车好慢。”“是啊，这是趟慢车。”男人点点头。 　　看到他的脸，我惊诧了一下：他不是坐在对面的旅客吗？！我的记忆出现了错误？怔怔看他，他朝我笑了一下。男人说他明天中午才能到站。他脸色有些灰。是他。想起头天晚上，如果不是急病复发，不是突然之间胸口疼痛，脸上出现层层的汗珠，我也不会我跑过去找列车服务员和列车长，甚至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 　　列车服务员和列车长，首先查了这个男人的票，发现他没有卧铺票。列车长要他马上补票，不然让他回到硬座车厢。男人暴怒，大声地颤抖着声音说：我要吃药，请给我药！车长一脸平静地说：先补票，这是规定。男人咬牙切齿，但疼痛让他无法更激烈地发作。这时，围观的旅客中，有一个年长者，从衣兜里拿来一粒救心丸，送给男人。他吞服后，稍稍安定。男人补了票，服务员和车长离去。 　　这个男人舒缓过来。过了不多会，他依然在那愤愤不平。到了傍晚，他好像没事了。后来，我走到车厢的连接处，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急闪而过的风景，发现他站在另一边，脸贴车窗的玻璃，面向黑夜，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我想其实他什么也看不到。回到铺上，躺下的时候，看到一个影子从我半闭的眼睛里闪了一下。我看到他回来了，样子有些迟缓，甚至是慢慢地移到床上。闭了灯的车厢里，他像一团影子钻进了被窝里，我想问他一些什么，但却没有张开口。随后，我听不到声息了。我却希望他能够动一下，比如翻个身，或者轻轻咳漱一下，但没有。我突然有点担心，但我也累了，模糊中，总觉得他的影子在我的面前晃动，意识渐渐沉下来时，突然听到他呼喊疼痛的样子，这下，我就吓醒过来。 　　…… 　　早上升起来的太阳时，我在想：“从一个地方，逃到另一个地方，人总在逃来逃去。”看着窗外，天变得灰暗，似乎有雨要来。远处，一块块的云彩迅速地移动。我想，雨很快就来。我不再看，坐下来好像在等雨下，但是过了好一会雨却没有下下来。天又晴了。这真是无法预料的事情。 　　想我这次很远的旅行，见到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城市，到处都是一样的人群和车辆。而我又总以为，每一次都会不一样的，我所不知道的东西都在前面。事实上，这样的期待已经过了很多年，时间一天天就这样过去了，我究竟发现了多少不同呢？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究竟哪些东西在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让我疑惑，甚至想到，我将回到的城市，原来的东西依然会持续，它们是不是也一样的一层不变呢？而那些变来变去的东西又到底是什么呢？ 　　太阳升得很好时，我去看铺上躺着的男人，我看到他已经靠着枕头仰坐，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在看。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我想着他还好，还活着，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头天晚上脸堆集着痛苦的表情，额头和两腮渗出的汗珠来，让我恐慌过，他有些亮光的液体的光在车厢内照亮着我的眼睛。现在，危险已经消失。 　　男人在下车之前，和我聊了天，我们互相留了电话号码。他说有时间会给我电话。但是，我们始终没有联系过。后来，我多次坐火车旅行，在奔跑的车上，总是想起他发病的样子。这样多次想着，我反而不害怕了。我只是想，他离开我之后，身影就永远从火车上消失了。只有火车是这样永远奔跑着的。在一年年的出行中，火车带着我，跟随时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一路埋藏在记忆当中…… 　　　　　　　　　　　　　　　　　　　　2008-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