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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云朵上歌唱 星光下忧伤

2021-12-23抒情散文洪水河畔
云朵上歌唱星光下忧伤1隔年的雪花飘来。从遥远的天庭,从洁白的云朵上飞来。没有人知道雪花飞落何方。是去年的雪么?依旧有陈年的灰尘,依旧有忘却的泪痕。雪总是在时间的虚空中穿行、游荡、闪烁,然后悄然消失。过去的岁月已经成为了灰烬。雪覆盖了每一个人……

     云朵上歌唱星光下忧伤
             1   隔年的雪花飘来。   从遥远的天庭,从洁白的云朵上飞来。   没有人知道雪花飞落何方。是去年的雪么?依旧有陈年的灰尘,依旧有忘却的泪痕。雪总是在时间的虚空中穿行、游荡、闪烁,然后悄然消失。过去的岁月已经成为了灰烬。雪覆盖了每一个人的梦,覆盖了往事和回忆,覆盖了漂浮或陷落的脚印。   午夜,新年的钟声敲响。   我还在街道上盘桓。冬天的街道很静,没有吵闹和喧嚣,一些云杉树在冷风中瑟缩,枝头上挑着暗淡的星光。楼房拖着长长的影子,鬼魅般摇晃。几个陌生的女人站在发廊门前,不停地朝四下里张望。迷离的灯光下,我能清楚地看见它们猩红的嘴唇、惨白的脂粉,还有故意扭动的腰身与屁股。雪可以遮蔽山河大地,却无法掩埋人的欲望。   北街上有一家店铺还没有打烊。那是一家花圈店,老板和几个工人正忙着做亡灵的祭品,除了花圈之外,还有纸羊、纸马、纸鹤之类。当然也有小轿车,是桑塔纳或奔驰2000,按比例裱糊好的汽车,看上去惟妙惟肖。年关将近,小城里又相继死去了几个老人,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在踏上幽冥世界的时候,定然不会徒步前行。生前官至正科或副县,死后的排场也当然会不同于黎民百姓。乘坐一辆豪华轿车到阎王那里报到,想来也是一种莫大的风光。   城西的桥洞下,两个流浪汉依然萎缩在那里,打盹或者是梦呓。他们跟前的野火早已熄灭。雪花落下去,灰烬飞上来。灰烬是黑色的蝴蝶,永远在贫穷的梦乡中飘旋、沉浮。在人们的记忆中,流浪汉已经成了桥墩的一部份,是水泥或石头。最幸运的也不过是孩子眼中的靶子,在白天,那些烂漫的笑声会跟随着石头一起飞向他们的身体。触及草根的寒冷,铁锈般深沉的黑夜,没有一堆火可以温暖他们的心灵。   风吹过来。是西伯利亚的风。很冷,也很荒寒。      2   每天起床,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窗外不远处就是祁连山,孤傲决绝地耸立于苍穹之下。云朵和岗峦,苍崖与古树,还有狼、狐狸、秃鹫的影子,不时地闪过。我来之前,祁连山已经是亿万斯年的面容,苍老而又沧桑;我来之后,山未变,水依然,变了的只是我的心灵。仿佛是几年之间,心中就长出了铁青色的苍苔,向着阳光和月色,把碎屑的忧愁与怅惘,一点点地展示给白云西风。   小城在山脚下酣睡,一睡就是几百年。光阴流逝之后,剩下的只有坚硬古拙的石头,以及在石缝间摇曳苍凉的芨芨草。早年的城墙、角楼,更早年的烽燧、营垒,都被时光的洪流一一冲毁,我们见到的也只有一些所谓的遗址废墟。黄沙白草,长河落雪,亘古的山河万象,在瑟瑟的西风中,扩散或漫游,带来刻骨铭心的寂寥和孤独。   外面的人走进来,在山城稍作逗留,便匆匆离去。他们的下一站是扁都口。那个沉默了数千年的边关要塞,挤满了一拨一拨的游客。曾经的沙场,如今成了旅游胜地。油菜花招摇的山坡上,喧嚣聒噪犹如唱戏。聚会,跳舞,野餐,合影,当人们醉意沉沉地爬山坡,身边的花草早已魂飞魄散。我在这里曾做过几天临时导游,我给游客讲霍去病,讲隋炀帝,讲古战场,讲高僧喇嘛,但所有故事都出自旅游手册,谎言和虚构遮蔽了千年前的风霜雨雪。游客在我的身边徘徊,我在故事之外瞭望。聚了散,散了再聚,游山玩水过后,留下的依旧是茫然和惆怅。   雪豹的骨骸在山顶上闪光,苍狼的梦境寂灭于幽深的雪谷。马兰花伸开叶子,承接着晶莹如玉的露珠,那一朵冷冷的蓝蕊,无言述说沧桑。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有关祁连山,有关匈奴和月氏,有关狼烟烽火、刀光剑影的历史,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3   一条河与我不期而遇,河水带着我的影子,默然北去。河岸和树木,树木下面的坟丘,在夕阳和晨晖中不动声色地等待。等待水面上的鸟群与帆影。跟我一样,那种默默的等待成了永恒的宿命。我坐在岸边,只能感觉到水气的阴冷潮湿,荒草枯黄的穗子从雾岚中升起,紧紧握住我的心灵。一条河流过去,把小城的梦幻摇碎,然后开始漫长的流浪于漂泊。河消失于荒漠戈壁,我的梦却停泊在远方,没有找到回归的路。   我的许多朋友相继离开了这座小城,走进了繁华热闹的都市。不管是得意还是失意,他们都有了新的生活,而且色彩斑斓。每逢新年,他们会从四面八方给我寄来明信片,祝福和问候的话语像花朵般覆盖着我的孤独与落寞。但我依旧停留在祁连山麓,在这个小城里,在这个荒芜的河岸边眺望。似乎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把我的根牢牢固定在祁连云山的怀抱里,让我获得另一种人生高度。   当年的文朋诗友风流云散吹散,或消隐于红尘,或坠落于地狱,我只能在早年留下的油印刊物上搜寻他们的踪迹。时间的烟尘遮蔽了他们的身影,读他们写下的诗文恍若隔世。死去的人,坟头已是苔痕斑驳,活着的人也是音讯全无。   梦回前朝,梦里依稀有宽阔的河岸,河岸上的白杨树摇落满天红叶,他们年轻的背影还在移动,还在红叶的闪烁中飘浮……   而我却老了,老成了一棵胡杨,一块石头。   诗人托马斯·艾略特说“我对神知道的不多,但我认为那条河流,是个棕色的神”艾略特从一条河流出发,终于看见了所有河流潜在的时间内质。河流于人的关系似乎永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隐语。当我白发皤然的时候,也许能乘一叶苇航,轻轻滑过神的眼影。         4   喜欢河,就时常去河边散步。   在小城西北角,河水拐弯之后,冲出了一片半月形的沙滩。四季中,冬有白雪,春生芳草,夏长马兰,秋飞黄叶。在我的记忆中,那是一个无比美丽的世界。刚来小城的那几年,我跟妻子在这里游玩,捉过蚂蚱,掏过鸟蛋,也曾斜卧草丛之中,看流云,听天籁,静静地眺望远方的雪山云岫。   突然有一天,那一片沙滩却成了处决犯人的刑场。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有几个重刑犯人被执行枪决,据说临刑前半小时,那里就站满了围观的群众,红火热闹不亚于赶集。那一天,我正带着学生郊游。在河对岸的松林里,学生正围着草地唱歌跳舞。他们没有听到那一声沉闷的枪声。   我还是留恋那一片沙滩,尤其是到了白雪飘飘的冬日,一个人来到那里,看着几只狐狸在雪地上蹀躞,蓝幽幽的眼睛里满含着童真的光芒。还有野鸽和鹌鹑,它们悠闲地踱着步子,呢喃咕咕地鸣叫,把身上的雪花轻轻抖落。我似乎忘却了过去的一切,那些穿黑衣服的囚犯,那些荷枪实弹的武警,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在万籁阒寂的黄昏,当我站立于沙滩,抬头仰望天穹的时候,听到的是星星和月亮的低语。还有雪花,它们像一群小鸟,躲在云朵上唱歌。      5   黄昏来临,雪山的阴影从峰巅漫下来,水一般淹没了小城。云杉和白杨在风中摇晃,枝叶瑟瑟,如同弹拨地老天荒的琴弦。   每当夜幕降临,我就会产生一种幻觉:小城渐次被钴蓝色的山岚包围,人影,树影,月影,花影,蝶影,互相交错,变成一只巨大的雪豹。雪豹的斑纹在迷离恍惚的晚风中闪烁、游动、剥离,然后消失于虚空……   走在大街上,我的身后飘浮着一条狭长的光带,鸟群像雨一样飞落。   中心广场慢慢向后退去,背景中隐现着祭台和山峦的皱纹,黑衣玄裤的巫神在那里舞蹈,肢体扭动弯曲,呈现出祁连岩画的姿态。一只乌鸦飞来,翅膀下展开幽深的梦境。   在这个荒蛮古旧,魔幻诡谲的山城中,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更多的时候,是在一条模糊朦胧的古堡里彳亍。   像一只蝙蝠。              6   我试图一次又一次地走进小城的底层。或者说,喜欢一个人独自躲在黑暗中,窥视那些芜杂、神秘的生存细节:   一匹马摇摇晃晃地过来。白马。雪一样苍老的时光和命运。马上驮着一个藏族汉子,看不见脸,只有落满灰尘的背影。星月之下,马与人的姿态沉重而荒凉,他们从我面前缓慢移动,宛如移动的寺庙、荒原以及亘古不变的天葬场。因为要凸现更多的隐密和谶语,骑马的汉子始终把手中的经轮指向天空。   几个人抬着一口棺材,从木匠铺走出来,向西北的墓地走去。招魂的纸幡在风中飘扬,漫天是飞舞的冥币。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跟在后面,高一声,低一声地哭喊。   电脑网吧里,一群孩子在玩游戏。枪战声不断,虚拟的鲜血像玫瑰的花瓣,从荧屏内往外飘洒。   打工的青年正偷偷地靠近一家贩卖性药的商店。那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春药和人造性器官。没有女性的抚慰,他们的目光一直在假想的肉体上盘桓,像火焰,燃烧,熄灭,熄灭后又青烟袅袅。   中学生还在教室里自习。做枯燥的数学、物理习题,或者悄悄翻阅韩寒、郭敬明的小说,在那些做作的文字中寻觅忧伤。   小偷扛着一辆自行车,悠然自在地离开一户人家。   妓女刚拉到一个有钱的嫖客,坐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打开精致的皮包,取出安全套。 ……        7   总是想起马尔克斯,那个像河流一样孤独的老人,面对着喧嚣纷繁的人世界,写下了第一个句子:“多年之后……”   是的,多年之后,那是一个时间的定语。在时间的烟云中,我所卜居的小城已经衰老,风华陈陋,面目全非。也许依旧是多年之后,我所写下的这些文字,会变成巫筮般的符号或咒语,被风化成斑驳的石头苍苔。到那时候,我的肉体腐朽,灰飞烟灭,但相信灵魂还在,还依然在云朵上歌唱,在星光下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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