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疲 倦

疲 倦
武志强 　　近来，我时时感到自己身体上的疲倦，这疲倦又延伸到心里，叫我懒得动，这种精神上的疏懒使我与周围的人事隔开了距离，即从中游离出来，并保持一种冷眼旁观的姿态。之所以如此，当然与身受的挫折有关。挫折之后，又生抵抗，疲倦即是抵抗的一种。 　　设若一个失败者去看胜利者，取哪种姿态好呢？是暗怀了敌意还是真的超脱？或者从其薄弱处致命一击，使他的胜利化为无有，自己似乎就胜利了，便可以凯旋了。我不是胜利者，我只有疲倦，我疲倦着，令心神游移，于不经意间有所捕捉或无所捕捉，无羁无绊。佛讲“坐忘”，于静坐中有所思或无所思，我所谓的疲倦也是这样，但为什么说是疲倦呢？因为我感到失落，感到无奈，肉体上的劳累与精神上的苦痛相伴而生。也可以说，是我找到了疲倦，就象是一个被置于死地的人为自己找到了一条生路。 　　此刻，我喜欢躺在一把长椅上，看看天，看看云，看看蓝天白云下面绿油油的杨树叶，聆听它们与风的絮语，它们是那样欢欢地簇动，仿佛有灵性似的，这一份懒散也被我视为疲倦。若要有人问我会实话实说，我疲倦着呢，你们也来疲倦吧，假如你们愿意。但我看着他们轻松的影子，就想他们并不感觉疲倦，当然我的疲倦也因生活的沉重。其实谈不上什么沉重，即便有沉重也是我自找的，我愿意沉重，愿意疲倦。那天我走在烈日下，走了很长一段路，尽管我喜欢散步，相信散步可以缓解一个人的痛觉，但那天的散步烈日当头，走远了便感觉脑袋沉重，唇干舌燥，喉咙里有一盆火烧似的，我因此辛苦倍觉疲倦，这烈日下的烤晒如同净化似的，我内心的烦恼和愁苦也消失不见了，我由此体验到疲倦的好处。 　　谈到疲倦的好外，我不能不承认，我有时是在故意制造一些疲倦，因为现成的疲倦不够用，有时确需制造出一些。设若以一份慵懒的心态去看美人款步，想着美人深处的得意和为她虚荣心的满足所失去的某些东西，付出的某些代价，更想到背叛与出卖，投降与胜利，失去与获取，这一些深层次的字眼，你觉得她的得意也苍白贫乏了许多。你嘴角的一丝胜利者的笑意证明了这一点。使你感到欣慰的是，象你这样独自己疲倦着，就象是身处在一片黑暗中，黑暗中的光亮也就看得更清楚，那笑意就是你内心深处的亮光。 　　二八女子正值青春稚嫩期，是不懂疲倦的，从她走路轻巧的姿态上就能看出，拿着手机通话的红尘女子是懂一些疲倦的，但她的疲倦已被过分的金钱和物欲伤害了。疲倦当然是要经一番经验一番阅历才有的，但你力求自己疲倦的清纯，如荷花之出淤泥而不染污，这样疲倦着，内心才是宁静的，恬淡超然的，才能不伤害自己。也曾为情所伤，耿耿难忘，也曾受到羞辱，彻夜不眠，自己脆弱的本性暴露无遗，缺乏实力就只能后退，只能被拒绝，心里是苦，怎么办？学会遗忘呗，但遗忘是太被动了些，那么就开始疲倦吧，让目光疲倦下来，让心灵疲倦下来，渐渐地，疲倦就吞没了自己，吞没了对方，你从失败的阴影中站立起来。 　　疲倦其实是给自己营造了一层厚厚的保护膜，作茧自缚也未尝不好，因为终究还是要破茧而出，成蛾成蝶的，个体的生命由此而于苦海中涅磐，修成正道。大志你已是没有了，你所求的疲倦也是要有益于你的生命，有助于健全你的身心，能不能成正果尚在其次。我是喜欢卡夫卡的书， 他常常写到他躺在沙发上或床上度过整个一上午或一下午的光阴，你能说他是浪费光阴吗？我不这样看，无论他有所思还是无所思，我想他是在疲倦着了，他喜欢疲倦，喜欢甲虫一样俯卧在地上的那种生存姿态，这是他全部生命的表征。而且卡夫卡是喜欢散步的，他几乎每天都要出去散步，因为他喜欢散步而生出的身上的疲倦，这是一种向全身发散的自由状态，他由此获得了某种解放。 　　对于受压抑的生命而言，确实是有必要寻求某种解放，而疲倦有助于完成这样的解放，有助于让他看到希望，并获取慰藉。我自己确实是从疲倦中得到了安慰。吸毒者借毒品来获得疲倦，他看重的是毒品产生的飘飘欲仙的状态，获得短暂的快感，也得到长久的桎梏，终局是害人害己。我的疲倦来自哪里呢？我的疲倦来自思想，情感和心灵所产生的倦怠，它必是充实后的空虚，拥有后的放弃，搏击后的飞扬。飞扬的姿势是美的，疲倦着也是美的，一个人静静地于晨昏中疲倦，于花草斜阳中疲倦，于鸟鸣嘤嘤中疲倦，看着那疲倦 渐渐地如一枚大汽球升起，蓝天白云下自由自在，无所思亦无所虑，而人世间的风霜雨雪也就由此度过了。

武志强